三房回京那日,卫家闹出来的风波,就像是一阵风吹过靖阳侯府,风过之后,府里竟然只留下近乎死水似的平静。
就连年纪最小的聿哥儿,当日人虽然也在场,但因卫家人走进堂屋时,他便被蒋氏和奶娘捂住了眼睛和耳朵,而丝毫没有受到此事的影响。
除了大太太时常在给老夫人请安时,得意地说起兄长如何将那恶妇赶回了娘家,就只有崔珍拿当日崔景的穿着取笑,大家才会捎带着提起此事。
进了腊月,年关将至,家塾里的功课却并未减少,崔瑜姐妹三人和小侄儿聿哥儿日日被拘在先生处,二公子崔昱也要每天照常去国子监进学,愈发显得三房的两位公子清闲悠哉。
散了学,崔珍埋首功课堆里做学问,时不时地便抬起头来,苦大仇深地看向对面无所事事的崔晔和崔景。
“三妹妹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吗?”崔景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摸摸脑袋道,“可是要我帮忙?”
崔珍等的便是这句话,忙不迭地就将西席先生留下的功课推了过去,“四哥哥帮我写,写完了这些,我便再也不笑话你那日的打扮了!”
崔景面上一囧,想起那日脏污的袍子,心里还不大舒坦,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接崔珍递过来的湖笔,却被崔晔当先一步夺了过去,一人一下敲在额头上。
崔珍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坐在旁边低头奋笔疾书的聿哥儿也抬起了头,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三姑姑,先生说了,‘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三姑姑应当勤勉进学,自己做功课才是。”
那日卫家来访之后,大太太虽然“病愈”了,但聿哥儿却被老夫人带到了松鹤斋主屋随居,老夫人不仅打发了大太太想要将蒋氏母子重新接回松云居居住的念头,还愈发频繁地亲自过问起了聿哥儿的功课。
聿哥儿在课业上本便勤奋,如今没有大太太在旁左右他进学,老夫人又时常考较鼓励,他用起功来格外努力,每日都需要蒋氏劝说数遍,他才肯放下书本去休息,各项功课也因此长进飞快。
此刻经他这样一说,崔珍不免有些脸红,偏兄妹几个还都跟着一起打趣起她来,就连以温婉内秀自居的崔琬,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崔珍难敌众口,红着脸匆匆道:“我才不是真的要让四哥哥帮我做功课呢,我这是诱之以利,考较四哥哥呢,谁知道他竟然这样经不起考验,你们都误解我,我不要跟你们说了!”
说完,她便抱起了功课,起身冲出了崔瑜的小抱厦。
崔景被她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说的愣在了当场,不由反思起了自己的行为,直到听到周围的哄笑之声,才明白这是三妹替她自己寻的借口。
崔琬柔柔弯起唇角帮他解围,“四哥哥千万不要生三妹妹的气,三妹妹她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我替她向你赔不是了。”
“啊?”崔景神情有些莫名,接着便安慰道:“二妹妹不用放在心上,我没有生三妹妹的气。”
崔琬笑容稍稍一滞,转而温婉笑道:“那我便放心了,若是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请教四哥哥吗?”
崔景吃了年纪和进学时间的亏,课业向来略逊于兄长,头一次被人用这样崇拜至极的眼神看着,心里不由激动,可他又不想在妹妹们面前丢了面子,只好正襟危坐,故作矜持地点点头,诚恳道:“自然是可以的。”
崔晔面无表情地瞥过弟弟书桌下开心到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无声地摇了摇头,温声对崔瑜道:“四妹妹若是有不明白的,也可以问我。”
崔瑜刚刚写完今日课业的最后一个字,闻言湖笔稍顿,一滴墨滑落宣纸,洇开了一小团墨迹。
崔晔看到四堂妹停住,只当她是遇到了不会解的难题,又因与自己多年不曾相见,不好意思问出口来,便主动走过去拿起了她的功课。
“这……”
崔景刚从被二堂妹崇拜的喜悦里转过神来,就看到兄长站在对面,正神色怪异地盯着四堂妹刚做的文章看,而兄长身侧的四堂妹,神情也是微妙的很。
难道是四叔疼宠四堂妹,令四堂妹荒废了功课,因而这份文章做的太差,被兄长嫌弃了?
可是功课做的再差,那也是他们的妹妹,崔景实在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尴尬至此。
再说了,功课差些怎么了,大不了他们这些做兄长的多教她也就是了,岂有因此便让妹妹难堪的道理。
崔景当即不认同地皱眉看向兄长,“哥,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向崔晔使眼色,提醒崔晔注意四堂妹的感受。
崔晔这才回神,可他这会儿却没有功夫理会眼睛快要眨到抽筋的弟弟,反而露出了崔景方才被崔琬请教时的神色,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看向崔瑜。
“敢问四妹妹师从何人?可是冬州的隐世大儒?如今那位先生可还在府里吗?能否请四妹妹代为修书一封,”他十分真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