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应声认了。
沈氏转身看向她,“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今日既然肯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些事情,那我也跟你说句交底的话——”
“凭你家薇姐儿的性子,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情,几乎是连你都没有什么可能改变的,更不用说因为瑜姐儿了,这点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至于这第二种……”
沈老夫人苦笑了一下,“我没有送瑜姐儿入宫的意思,这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可若是瑜姐儿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阿媛,宫里生活何其艰难,你心疼你的孙女,我又何尝不心疼我的孙女呢。”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俱是五味杂陈。
直到丫环们来请晚膳,崔瑜和崔珍带着满脸不舍的姜采薇回到正堂,姜老夫人才收住脸上的忧色。
这日送走姜老夫人和姜采薇后,崔瑜照旧留在正堂陪着沈氏说话。
祖孙俩一人捧着一盏胡桃松子泡茶,对坐在铺着赭红闪缎大坐褥的罗汉床上,中间的炕几上还放着最新抄录来的邸报。
崔家女眷在外从不妄议政事,但不议,却不代表不知,相反,朝廷的邸报每一次经由六科抄传出来,都会通过府里的门客誊抄,再呈递到松鹤斋里。
老夫人时常以此考较子孙,询问他们对邸报内容的看法,再让子孙们讨论,若是此事发生在他们治下,又应当如何处理。
崔瑜捧着茶盏,饮了一口胡桃松子泡茶,不用老夫人多说,便自觉地拿起了小炕几上的邸报,将上面的内容读给她听。
这期邸报里,着墨最多的,仍然是近日在朝堂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的贪墨案和灾民案。
户部、工部以及地方府衙数位官员接连下狱,霎时空出了不少官位,如今中低等的官位已经悉数补上了缺。
崔瑜一眼看过去,发现里面虽然不乏前世随着太后和冯阁老先后倒台,受到牵连的官员,但仍然还是以贺恂亲政之后的心腹要员数量为多。
看来广梁府的那场变故,已经在无意中帮助贺恂扫清了障碍,会加快他此世亲政的脚步。
但崔瑜始终觉得,此事的开端与他无关。
虽然利用灾民的手段像极了他的做法,但若是大裴侯没有提出微服私访,这桩灾民案,便很有可能如同前世一样,被官吏们成功遮掩过去。
费了力气,却没有万全之策,确保自己筹谋的事情能够发挥作用,这却又不像是贺恂的风格了。
老夫人道:“方才定国公夫人与我说,皇宫和广梁行宫,最近处理了不少死法不一的宫人。”
“姜老夫人?”崔瑜微微吃惊。
凭姜老夫人的能耐见识,不会不知道探听内宫消息的罪名,尤其是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候,往皇宫和广梁的行宫伸手,假若败露,无异于自讨苦吃。
“姜老夫人此举是为了姜姑娘吧,”崔瑜想起冯家诗会之后,姜采薇私自寻到靖阳侯府,定国公府隔日便遣人送上了满车珍贵的药材赔罪,不由有些唏嘘。
沈氏点了点头。
当今天子她也见过数次,确然是生了副好皮囊,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行侠仗义行到了天子的头上,也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年,我曾经劝过她许多次,可就像我过去总是看在你大伯父和晋哥儿的面子上,一次又一次地放纵卫氏一样,她也次次不肯听我的劝,”老夫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宋妈妈不由劝道:“老夫人且宽些心吧,大太太向来信重陈氏那蠢奴,先前那婆子又亲眼看到了卫家人的丑恶嘴脸,想来日后大太太若是再犯了糊涂,自有陈氏在旁劝着。”
“那婆子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已然是攥在了侯府手里,应是不敢造次的,没了卫家这群搅局的,大太太就是再怎么折腾,也就是在这后宅里闹腾了,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老夫人却摇头看向崔瑜,“瑜姐儿,你觉得呢?”
崔瑜默了一会儿才道:“大伯母之前之所以会对卫家舅太太掏心掏肺,只怕不仅仅是出于想要提拔母家的缘故,卫太太对她来说,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这块板子霉烂了,她自然会去寻另一块木板的。”
可惜她亲生的女儿崔瑛,已然将她视作了恨不能立时摆脱的麻烦。
另一头的卫家宅子里,崔琬忍着满室的酒味儿,嫌弃地看向醉的不省人事的卫大人,以及面前油盐不进的卫太太,这都什么时候,她竟然还妄想等着松云居那蠢妇会主动来拉拔她。
崔琬戴着面纱,冒充大太太的侍女,三两句便套出了大太太和卫家的阴谋,心里直骂这群蠢材狗胆包天。
卫太太一屁股坐在堂屋里掉了漆的木头椅子上,拿帕子抹着眼睛,喋喋不休地正哭穷。
直说她家官人又吃了酒出去赌钱,欠了银子,连家里仅剩的值钱东西都被赌坊讨债的人搬走了,又问崔琬大太太何时才能好全。
崔琬有意遮掩着原本的嗓音,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