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长是个看上去很憨厚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混血混到杂得一点儿也看不出血统的脸,说他姓贺赖,却没名字,名牌上头也就写了个贺赖的姓氏,因为饭做得不错,大家就都管他叫贺赖师傅。他之前也在左十七营,同耶易于不是一伙,但打过照面。不过比起耶易于的容貌出众,贺赖师傅的容貌简直是普通,耶易于的记忆对于这个贺赖师傅也是很陌生。
因为五个人全是从战场被捡回来的,大家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伤,耶易于这种只是小腿上中了一箭的简直可以算是毛毛雨似的轻伤了。不过神奇如贺赖师傅,却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乐呵呵地开火给他们做饭。
耶易于靠在自己的铺上按了一下伤口,锐痛混着贺赖师傅灶上的香味传来有种诡异的真实感。他发觉似乎因为这个伤口,此前断断续续、时间线混乱的梦境似乎化为了真实,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就连靠在榻上等吃饭的无聊时间都没法跳过去,得一点一点硬挨。
耶易于到了伙中,两三天没有见到康平。
他们这伙出了伙长,全是伤残,第三天到了三日一次的训练的时候,却还是都被赶鸭子上架得撵着去了校场。在那儿,耶易于才第二次见到康平。
她还是穿着一身干净漂亮的明光铠。
中军之中大多都是河凉的军户,就算是五部的匈奴贵族,也鲜少有人能穿得起她那样漂亮的盔甲。
她那一身明光甲看着简直就像是行走的发光体,盔甲上没有一丝凹痕,站在校场中央像是一尊天神。
耶易于等几个经过的时候,她瞥了一眼他的伤腿,朝他微微挑了挑眉。
“嬉皮笑脸做什么!”
校场的高台上,一个黑皮甲的老将士暴喝一声:“不知道军纪的么!”
康平骤然回头,那老将军身上的皮甲和她那身锃光瓦亮的明光铠截然不同,满是刀兵的凿刻痕迹,一看就是在沙场上滚过的。她转过脸去翻了个白眼,正要安静站定,没想到那将军却铁了心正好抓她树个典型,蹭蹭蹭走下高台站到了她的面前。
“上战场很好笑吗!”
慕容康平瞧着他一座小山似的雄壮身材压过来,咬住了下唇,一双眼却还是直勾勾地瞪着他:“不好笑。”
那将领方脸红须绿眼,正是朔州来的尔朱熊。他本世代居住朔州北部,那边和柔然的战事要比河西更加频繁一些,所以尔朱熊在军中算是很有经验的老将了,此时正担任中三营营主,康平虽然是校尉,现在的军衔依然在他之下,是他的下峰。
他叫康平出列。
康平跨了一步,动作倒是像模像样的,但尔朱熊又是一声暴喝:“动作娘里娘气,没有吃饱么!”
康平怒目,什么娘里娘气,她就算参军,也是个女人好不好!
尔朱熊在沙场上吼惯了,这会儿又是想要让康平做那只“杀鸡骇猴”的鸡,灭灭下头先锋营中毛头新兵的威风,用了十成十的音量在康平的耳朵边上吼,震得人耳膜生疼:“别以为这是你龙都的皇家后花园!吊儿郎当的,就乘早滚回去做你的殿下!”
她立刻抬头准备反驳。
尔朱熊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磋磨新兵这种事儿他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他几乎是气都不喘一下就说道:“你以为中军的先锋营是给你来玩的!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来这里,就要做好送死的准备!柔然人管你是什么公主么?——叫他们知道你是女人,直接抓去七八个一起玩你,你信不信!这里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过家家的地方,带着你从左营拔上来的几个孬蛋乘早滚蛋,护驾不利的罪名老子可担不起!”
康平怒道:“我才不要你们护驾!”
尔朱熊斜睨了她一眼,火红的虬须在方的搬砖似的下颌上只发抖,一双绿眼几乎都要瞪了出来:“不需要我们护驾?这可是你说的!倒时候上了战场柔然人第一个宰你的时候,别叫咱们腾手来保护你!”
“谁他妈会!”她也被尔朱熊骂得起了火气,龙都那套什么公主的骄矜统统丢了出去,这会儿的语气跟下头那些毛头新兵蛋子一点儿区别都没有,新学的脏话立刻就骂了起来,“老子把那些龙都来的宿卫全给散了,挤破脑袋进先锋营,不是让你教训我回去的!”
尔朱熊绿眼里头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他依然扯着嗓子和康平对骂:“老子是你的上峰,骂不得你了?”
“你一点儿根据都没有就骂我!”
“没根据?你是不是个屁用没有的娘们?就你这样的能上战场?别给我中军拖后腿了——五部匈奴的女人都知道乖乖待在后头,就你还跑来占位置?”他伸出他那支刀柄直接怼在了康平明光铠的胸口,砸出一个小小的凹坑。
康平被他怼得后退一步,却越发犟起来,一双清亮亮的浅色瞳仁都要红了:“前头你们河西匈奴还不是败在了孝武皇后的手里?女人就不能上战场了?自大燕建国以来就没有这个道理!”
康平说得确实不错,因为建国时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