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风的这个状态,我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酒馆里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交谈,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没人来劝慰,没人给他纸巾。
仿佛是在告诉他,你可以悲伤了。
尽情的悲伤。
哀啕声不绝于耳,一会儿后,他从地上站起,虽然他很极力的克制着情绪,但悲伤正从他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溢了出来。
此时所有的语言都会失去沟通的作用,我拍了拍他的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尚热,宋风捧在手里,跟我说:
“2月16号上午我得到母亲病危的消息后就立即赶了回去。”
“下午有个快递员给我打电话,说快递到了,我随口一说经常来的这个酒馆,便让他帮我放这儿。”
“夜里十点,我终于是见了母亲最后一面,而母亲看到我后,也终于是闭上了眼睛。这时的我,就意识到母亲已经去世了,但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哭,大哥也没哭,只有小妹抱着母亲的遗体在哭。”
“紧接大哥喊我出去,商量母亲的丧事应该如何处理,怎么举行。”
“并通知了亲属和朋友,安排妥当后,联系了当地的火葬场,也去了棺材铺制订了棺材,还去了老家陵墓的园,我还不忘在人家那里玩了两副牌。”
“出殡的那天,我甚至还能和来的人开玩笑,我那小妹,在这几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看向我时,眼神里都是埋怨,不止是她,老家里的所有人似乎也都觉着我有些无情,有些铁石心肠吧,毕竟自己的母亲去世,竟一滴泪都没有。”
他说到这儿,又盯着那双棉鞋,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
“直到现在,看到母亲寄来的这双鞋,我才明白,我绝不是铁石心肠,我就是没能反应过来,没能反应过来,我没有母亲的这个事实。”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说我不对,没有人再唠叨我少抽烟,也没有人再给我打电话说天冷了多穿点。”
“这边天气怎么样,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吃饭,吃的啥,吃饱了吗,上班领导骂你了吗,和同事的关系怎么样,穿的暖不暖活,最近感冒的挺多,记得多穿点,多喝热水,少感冒…”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里也蒙了一层雾珠,眨了下眼睛,泪水也涌了出来。
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给母亲打个电话了,然后就想到自己也已经好久没有母亲了。
宋风已经恢复了平静,和刚才失声痛哭的宋风判若两人一般,他喝了杯酒,继续说:
“以前总觉着母亲唠叨,也有时想给母亲打个电话,但无论什么时候手边似乎总有事情要比打电话更重要,就是在想待会再打电话,可待会再打待会再打,要待到什么时候再打电话。”
“而每当这时,母亲的电话就来了,我们都太忙了,服务客户,尊敬领导。”
“这些人的电话我们不敢不接,所以往往和母亲打着电话时,他们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只得给自己的母亲应付一声‘妈,我忙呢,待会再打给你。’。”
“便从此没有了下文,你说说人又为什么要对生你养你的人这么的不耐烦,这公平吗,合理吗,这又是不是不孝顺。”
宋风说完了这些话,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拿走了棉鞋:“我走了,老板,再见。”
我看着的他的背影像剪下来的纸一样消失在门前,就像是窗花沾了太多了的水,渐渐便看不清晰了。
记忆里,自己十二三岁的年纪,因为一个卡通玩具家里不给我买,便偷拿了父亲口袋里面的钱买了那个卡通玩具,父亲知道后,拿着扫把追着我满院子的打,母亲就牢牢的抱着我,父亲也不得不放下扫把,嘴里骂着: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东西,都是你妈给你惯的。”
这天的一个午后,我像模像样的写了封离家出走的信,字迹歪歪扭扭,至今已经记不起写的什么内容,好像是在说要出去打工挣钱,还偷拿了父亲的钱。
我把信放在床头,就头也不回的离家出走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又累又渴,就这样,我昏迷在了一个路边,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
医院的病床上,母亲坐在我的床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到我醒了后,急忙擦了擦眼睛,让我不要再跑了,说完起身背对着我,帮我挡住了窗外的太阳光。
母亲去世好久了,我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还有父亲,父亲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住在了二姐家里,二姐也绝口不提父亲曾决定五千块钱卖了二姐的事情。
而我,应该挑选一个什么样的时间和他们见面。
凌晨五点钟,钟声响起,我拉上了卷帘门。
小酒馆继续营业,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正是小酒馆开始陆续来人的时候,我看着那边桌子上的年轻人,他们抽烟喝酒,脸上写满了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