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霍晚绛在房中翻找出一副特殊的围棋,对灯而坐,自己同自己对弈。
围棋是从前凌央送她的,比起价值连城的宝物,这围棋虽值不了几个钱,但胜在用心。
无论黑棋白棋,每个棋子正面都刻有不同的动物图案。得拿到眼前细看,方能看出方寸大小的棋面上,动物镌刻得栩栩如生、千姿百态,刻功在大晋都是万里挑一的,实在是妙趣横生。
凌央真是个十足有意思、有巧思的人,是怎么想到这样的法子的?
霍晚绛一手拖着腮,另一手捏着黑棋、白棋,不断落于棋格上。
阮娘梳洗完毕,进屋,见霍晚绛久违地练棋,她想起送棋之人并非凌央——罢了,这事就当她也不知道吧。
“女君。”阮娘替霍晚绛挪了挪灯,跽坐在她身侧,“白日之事,莫非你还未释怀?”
霍晚绛的思路被阮娘中断,她好不容易忘记了这桩糗事,怎的阮娘又提起来了?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下手中白棋,背过身,也不愿理会阮娘。
阮娘掩口失声:“瞧瞧你,这点小事都能耿耿于怀,若是哪天郎君要同你圆房,你就要羞死了。”
圆房?
霍晚绛出嫁前,这些具体事宜阮娘都跟她说了。甚至包括如何在床笫之间侍奉夫君,都是贵女出嫁前要学的。
想到这些,霍晚绛脸颊都肿烫得发麻。
一整晚,她脑子里几乎都盘旋着这些事的细节,便辗转反侧,天快亮了才睡着。
……
天气转暖,凌央除却每日晨起练武强身之外,终于决心提笔练字。
几个月过去,他明显感觉到身体有力了些。
但远远不够,他对微弱细节的把控差得太多,他的心太急,迫不及待想要恢复成从前文武双全的状态。
竹简价贵,寻常百姓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青莲镇用到的人更少。卫骁出远门前特意给他寻了一卷,叮嘱他不可操之过急。
可凌央提笔写下第一个字后,便气馁地扔下笔,对着空白一片的竹简出神。
这双手,还能写出如从前那样的好字么……
尤其在他见识到了霍晚绛写出的字后,自卑之感愈发深重。
他现在当真是配不上她,所以只能为她做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取悦她。
这些事换作是谁都能做,他要做就做全天下最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郎君。
若有朝一日出现了比他优秀十倍百倍的男子,说不定就能把她吸引走。
不行,他再怎么样无能,也要比薛逸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有用才是。
可提笔接连写下两个字后,凌央气得将笔重重一掷,用力合上竹简,胡乱塞回书柜。
怎么这双手就不听使唤呢?
不行,绝不能轻言放弃。
凌央挫败不已,又重新把竹简抽出来,不信邪地继续写字,可写出的成效依旧毫无变化。
他本对练字一事的志满意得也消散殆尽,只剩惆怅。
殊不知他方才忧心如焚的举措,全落在了门外默默观察许久的霍晚绛眼中。
霍晚绛摇了摇头,喟然长叹,款款走入屋内。
凌央听到她的脚步,正好奇今日她为何赖床赖到中午。见她直直朝竹简走来,他慌乱趴上桌,以身体抵挡自己的字:“阿绛,你什么时候来的?”
莫非他方才那般狂躁丑态,全落在了她眼里?
霍晚绛又不能开口说话答他,闻言,她的手伸向竹简。
凌央捂得更严实,竹简一滚,尽数摊开悬在案尾,掉了很长一截在地上。
他语气也冷肃起来:“阿绛,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是我无用,白白糟践这竹简笔墨。”
没人想在心悦的女郎面前丢掉面子。
霍晚绛眼下多了层淡淡的黑影,平日干净的眼白也充斥着少许血丝。
她见凌央忽然拘谨起来,便隐隐猜出了他几分心思,他要强,他要颜面,他是个傲骨铮铮的人,他不希望自己不堪的一面被她看到。
于是乎她放弃了观赏他复笔成果的想法,转而双手拾起地上的竹简,缓缓卷了起来。
凌央自知误会了她的来意,羞愧起身,罢了,这么丑的字,她看去又不会少两块肉。
可直到霍晚绛把竹简好生卷好,她的目光都没在他的丑字上停留片刻。
她在维护自己现在不堪一击的脆弱尊严。
她怎么可以替别人细微不至到这种程度。
凌央的感动还未激荡到足以令他红眼时,霍晚绛忽然拉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就要往外拽。
阮娘这会子没在家,外出购置吃食去了,她想说什么话都无法向凌央传达。
凌央虽是一头雾水,但也起了身,踉跄地被他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