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清晨,第一道阳光穿过窗户,映照在陶酥酥的眼睛上,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缓缓张开。
“夫人,您醒了?”
入眼,就是一张明快的笑脸,欢悦愉快的声音絮絮传来,“今个稚稚捎人传了话,说陛下已经答应她了,今个可以带酒明姐姐来看您。您这身体在她的调理下渐渐康复起来,陛下高兴极了,也就放松了对腾阁宫的看守,近些日子以来,也送了许多好吃好喝的来,等回头烟儿就都收拾好了,做给你吃。对了,反正今个酒明姐姐也来,不如就劳烦她下个厨,给夫人做些好菜,换换口味。”
在她的搀扶下,陶酥酥坐起了身,穿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为自己盘发,整理仪容。
铜镜里,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渐渐恢复了气色,再不似前些日子里那般惨白无血色,轻点朱唇,描眉画眼,上完妆,又多了点精神气。
“夫人,您可得注意着点,稚稚说了你底子薄,一定得多注意休息。药要喝足,饭要多吃,不能饿着冻着累着,有什么事你就只动一下嘴皮,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
从一睁开眼睛,到洗漱穿衣梳妆,再到饭桌上吃饭,陶酥酥的耳朵里全是苏烟如同唐僧念经般的声音,欢快絮叨,喋喋不休
,直听得人昏昏欲睡。
直到走到庭院,坐在太阳下打盹,苏烟才算是放过了她,安静地拿起针线坐到她的身边,专心致志地绣起了花。
眯了会眼睛,陶酥酥毫无睡意,复又睁开眼睛,侧头看向旁边绣花的苏烟。
一瞬间,脑海中闪现出似曾相识的类似画面。
略一思索,便想起了,那是几个月前,在秋名山休养时,也是这样的时辰,她们在竹屋内,一个小憩,一个绣花,互相调笑。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旧年已去,新年到来。
一切,也已物是人非。
傍晚时分,天色暗沉,北风呼啸。
大殿内,长明灯燃起,案几上摆满了海味山珍,阵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酒明姐姐好手艺,这一桌饭菜看得人口水直流,夫人您也许久未吃过酒明姐姐做的饭了,快尝一口吧!”站在身后,苏烟满脸期待地望着陶酥酥,见她举筷却不夹菜,不由急切地催促道。
坐在桌子另一侧,酒明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苏烟莫急,轻轻理袖夹了一块翠绿鲜嫩的笋片说道,“夫人,这是雨后竹笋尖,入口嫩滑爽腻,以往您最爱吃酒明做的这道菜,今日也先尝尝,品品酒明的手艺有无退步。”
静默地看了一会,陶酥酥才伸筷夹起碗
中的嫩笋,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下去,一块不足一指长的笋片,她足足吃了三分多钟。
众人皆沉默,看着她缓慢坚决地吃下饭菜。
待到一桌菜,她全都挨个尝了个遍,放下筷子,才听到白稚用尖细的童音说道,“吃完了,就上路吧!”
苏烟哽咽道,“夫人,一路好走!”
“夫人……”
酒明拉过陶酥酥瘦到脱骨的手,笑着说道,“夫人,切莫回头,大步往前走。酒明,等您早日凯旋归来……”
四个人中,唯有白稚最为冷静,没有半分伤感,劝说道,“走吧!天色不早了,机会难得,早走早安全!再说了,来日方长,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对不起……”
三个简简单单的字,陶酥酥愣是憋了许久,才说出口。
对不起,哪怕知道互换身份逃出宫去,你们留在宫中的人,会有危险,也要放手一搏。
对不起,明明你们才是最无辜的人,却要生生被扯进这些阴谋权欲的漩涡中来。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们,还要连累你们,守在宫中迷惑他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她却不得这么做,不得不逃出皇宫,逃出燕琪的视线范围,去寻找风崖留下来的线索,寻找那个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恋人。
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她也要坚定决绝地,一往直前地走下去。
酉时,天色全黑。
皇城大门,白稚持着专属令牌,顺利地带着随行女子一同离开了皇宫,两人坐着马车,脚步不停地奔向城外密林。
密林中,一棵参天古树旁,留守着一匹毛色发亮的黑色骏马,它正安静地啃食着树根杂草,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一丝声响,抬起了头,喷出一口粗白气体。
木轮停靠在路边,白稚领着“酒明”走进了密林内,七转八拐地绕了几道小路,最终走到古树旁。
上前轻拍马脖,白稚抱住了黑马,用力蹭了蹭它的鬃毛,像叮嘱孩子似的说道,“黑子,姐姐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生领路,切不可贪玩贪吃,误了正事。”
黑色骏马似懂人话,扬扬脖颈,冲着白稚叫唤一声,像是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