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万军之中,拼杀出来的情谊,却原来早已是相互的试探与利用。自己到底棋差一招,五载真心敌不过辉煌龙椅。
是啊,天家子嗣,怎会情深如许?
“咳……”
十八岁的少年将身躯团在了被褥之中,用力地咳嗽,像是要呕出什么肮脏的东西——不知道是他自己那廉价的感情,还是蠢钝到无药可救的心魂……
◆ ◆ ◆ ◆
“你别管,拿酒来!”胤禩穿着家居外衫,挥开一脸担心的白哥,只说要酒。
自那日从明珠外宅回来之后,已有十日有余,他秘密遣了宫中几个心腹,去钦天监处套了套话,又在之后唯一一次进宫探望额娘时候,见了次小九。所得结论与纳兰明珠与他的簿册分毫不差。
内城形势略紧,从他往上的诸位皇子一时都没了差事。胤禩便再也支撑不住,憋在了家中……
酒是好东西,一醉解了千愁……
胤禩从来都是个敏锐多思之人,而这样的人十足容易陷入情感的纠缠。他生于天皇家,却是重情重义,即便亦有自私算计,却是个将亲情知己爱恋看的极重的人——惠妃教养出来的子弟,总有那样一分二分的纯情……
所以他心里憋屈,被皇父厌弃,被四哥利用,那些曾经他最崇拜的对象,最亲密的知己,挥手就给了他重重一拳。
毫不留情的利用与陪伴,他莫非便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弟弟么?
他想不开……
晚风萧索,芰叶残卷。
胤禩披着件外袍,孤零零地坐在府内的小池塘边,一口一口地往喉内倒闷酒。他不是脆弱的人,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恐怕这便是常常所说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尚未怎样冒尖奋发,不过是想挣出一片天地,便被倏然摁死在那里,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那个位置,是个皇嗣都曾肖想,他并不例外。但是妻族母族是怎样身家他自己明白,四哥睿智二哥英明皇父霸气,他是真有想过——甘为贤王。
即便偶有一缕遐思窜入脑海,但他从来都不是以卵击石不知死活的人啊。
少时勤恳读书,长大征战沙场,平素谦恭做人,遇事千般思量。不过是想完成一个大清皇嗣的理想与抱负,再替他与额捏争出一片容身之地……
或许,还有拥有些珍视自己的知己与亲人。
这样,都不许么?!
胤禩想不通解不透。他与雍正爷的关系就好像一面脆弱的镜子,总是透过对方,看到自己,所以他们相知相交,难以相惜。脆弱的玻璃,一旦有了裂纹,便会顺着裂纹迅速蔓延,被揣度与脑补放大的怀疑与利用,让他们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终于,一个猛烈的外因,给了满布裂纹的圆镜最后一击,支离破碎,零零落落四散一地的残渣,似乎再也没有拼凑到一起的可能性……
胤禩唇角又勾起了半分苦涩,半分讥讽的笑意,往喉中又灌了几口烈酒。烧灼的感觉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里。似乎要烧醒他,又似乎要更加迷糊下去……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府内的那抹方塘。
曾经的“天光云影共徘徊”,似乎映衬的“残荷死水两相离”……
他脑袋很晕很晕,酒瓶子空了,白哥也不理会,那就自己去拿吧。他站起身,却倏然觉得脚下没了着落。
眼瞅着,就要往那枯水之中摔了进去!
“作死啊!!!”
一个暴烈的女声夹杂着喷薄而发的怒吼,踩着花盆底鞋,一把薅住了胤禩的后脖领。
胤禩赫然一惊,才醒过神来,脑中一线的清明,让他就着那人的手蹭到了安全地带,几乎是一同摔倒在了身后的花圃之中。然而,尚未等胤禩反应过来……
“啪——”地一记清脆的耳光就抽在他的颊上。
即便在宫中不受宠爱,但好歹是天家皇孙,何曾有人敢这般待他?!胤禩震惊非常地抬起头,酒也醒了大半,却见一席旗装的郭络罗菡浓叉着腰站在他前方。
“天杀的囚攮!堂堂爷们儿混不做事,整日屈在府中借酒消愁。你有什么愁好消的?!不就是被那雍郡王背叛了么?天家子嗣早无亲情,你痴迷十八年不能醒悟,今朝还在这里要死要活,我看爱新觉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
“我一早就知道,我与秋阮自幼相伴,雍郡王府中那些事我焉能不晓,她在府中亦没少受气,不过看你同四阿哥走得近,又不辱没我家门楣,才下嫁照顾秋阮罢了。否则就算是天家子嗣,这般浑无气魄的杀才,你当姑奶奶能用正眼觑你?!”
胤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郭络罗氏却似要将一年多来的恶气尽数吐出似的:“不甘心?那就揍他啊!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自己没本事,也休怪别人。往日千般好,大难忙避逃。雍郡王是怎样冷心冷情,我猜你终究是悟了。伤春悲秋有用么?莫不还要学着女子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