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刻,龙气升腾。
康熙身着祭祀礼服,在随行皇嗣官员的簇拥之下,登上了东陵祭台。云台之上,鲜花香案明灯香炉表文经幢一应俱全;云台之下,礼官编钟华盖罗列森严,从皇帝亲王到皇子官员,均按仪制官阶站定。
雍正爷一席郡王祭服,除□匝佛珠玉佩等一应挂件,也站在了队列靠前的地方,郡王位高,身后斜侧不远,便依次跟着的是五弟七弟与小八。
雍正爷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胤禩的穿戴——凉帽安好,祭服内并不单薄,心下略微宽松。胤禩显然是注意到了兄长的目光,微微一笑。雍正爷心里一梗,礼官的唱喏开始,整个谒陵的气氛变得庄严而肃穆,他便深吸一口气,收拢回了视线。
——其实,在四爷的印象中,从上一世伊始,胤禩之所以不再与他交好,全都是大千岁胤褆九阿哥胤禟与狐媚子郭络罗氏惹的祸!!八弟自幼乖巧伶俐温柔和顺,虽年轻时候也曾鲁莽冒进,但若不是你们这起子杀才里挑外撅激他柔肠护短,最终岂至同朕闹到那般田地?!就连带太子也没能在他心头落着好,少年时欣赏归欣赏,四爷却亦晓得此人暴戾傲慢党派心极重。遂此生既然收服了胤禟,又打压了老八府里的刻薄狐媚子,大千岁与太子也甭想从他这里讨着好去~!
雍正爷终究是一代帝王,并且此生仍准备继续荣登大宝。遂实际年龄已逾一甲子的老鬼,即便返生十载寻回了年轻人的大半风发,然一旦涉及皇权,思维中根深蒂固了尽七十年的执拗与坚持,依旧不可动摇。他可以泰然接受小八在情感上同他携手与共,只是……
“我对你掏心挖肺的所有好,都必须建立在你不能忤逆动摇我皇权统治的基础上。”
遂,这才有了今日这一遭。
然而这其中到底有几许,担心胤禩再度因夺嫡同他站在对立面,致使上一世悲剧重演的恐慌,恐怕连雍正爷自己也不知道了。只晓得亲厚大哥冷落了自己,同他分心眼的小八,令他十足不喜。于是即便雍正爷目今的势力,只足够在皇宫内院与随驾队伍中安插眼线手脚,他依旧要紧牙根,决议将一切“不该发生的芥蒂”,掐死在襁褓之中。
殊不知,关心则乱作茧自缚。自私带来的躁进,躁进引发的破绽,让一张浸淫权术多年所铺就的漫天大网,一旦张开,便无法收回……
祭台之上冗长繁复的礼仪,让雍正爷与胤禩诸人只需口中称颂撩袍跟随跪礼即可。而雍正爷却频频藉由抬头的功夫,望向天边的云霞。
然礼仪一直持续到了巳时一刻,也仅仅微微风起。四爷不经握紧了拳头,想着切莫再像“截取太子粮草”那遭,万事俱备雨不逢时了。额角的汗水些许滑下,雍正爷不查,旁人更是无意,却被跪在兄长左后方的胤禩瞅了个真切。
他哪能知晓连云来雨至都是四哥为此次谒陵增添的一盘好菜,瞅见四哥双拳紧握,额角盗汗,便忍不住跟着拧起了眉宇。
此时,司礼官口称:“荣递表章——!”
天际南方,一朵乌云滚滚袭来。
胤禩一个头磕下去,再起身之时,却见兄长双眸清明,额角再无汗渍,他微微一愕,还当自家看走了眼。
殊不知,邬思道有言曰:云彩向北,天地漆黑。
而焚烧表文的环节,正乃祭告天灵。
雍正爷内心禁不住狂喜:这何止是东风起兮?简直便乃天助朕也!天时地利,何须再生烦忧?
果不其然,那朵状似遥远的乌云一旦成型,便在风力的推动之下,已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这边吹了来。康熙帝显然也是瞅见了的,他手擒表文,凑近炭火,却点了好几起也未能点着,祭祀停止于中途,是极为不敬且不吉的。身侧的李德全连忙凑上前去,挡住了风口。康熙帝松下一口气,点燃表文。
明黄色的宣纸筒由上至下缓缓烧起,徐徐青烟往上方飘去。
然而,未及康熙帝心下做喜,却惊觉眼前的光线已及诡的速度暗了下来。从帝王到大臣,纷纷抬头,但见——
黑云压顶,玄浪奔腾。
天昏地暗,寰宇无光。
康熙帝一愣,手突然痛地抽了下,才惊觉表文快要烧尽,慌忙将残烬抖入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之中。却在此刻,仿佛老天都青眼于雍郡王的愿望,“噼啪——”一道惊雷,炸响在了诸人头顶。
像是撕开了天幕的弯刀,更似表达天神震怒的前兆。
康熙帝立于祭台之上,面部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下,而下方大臣,心里亦无一不是打了个突儿。
雍正爷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寸更没料想这乌云来势凶猛——他亦是敬畏天地之人,倘若不是上一世登极后西学引入给了他一些“自然”的观念;又事先知晓邬思道一月之前用奇门遁甲排盘演算,二十多天前更是亲身易容来此地考察地势湿气土壤,而眼瞅适逢雨季,才最后拍板订下了这么个“黄道吉日”,恐怕连四爷自己也要误会成了是天神震怒,祖先不满。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