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跑马下来,劲劲烈风早已将心头郁结吹散了大半。而适逢老对手在身侧,雍正爷更是起了争胜之心,于是待胤禩收了弓,他便突然一夹马腹,道:“比试一二?!”
胤禩此时心内也正有这一股子气,方才看他始终落于自己身后半个马身,唇角便扯开了一抹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比就比,但四哥若是输了,好臊脸皮!”
此句一出,雍正爷险些便和他在马背上较起真来。
于是又是一阵子风驰电掣。两匹马儿撒开欢地在草原上疾驰,四蹄生风,三足飞空。几乎是甩脱经纬般地飞驰,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世间诸烦恼抛至脑后。
而这样双马骈骑几乎杀到了天际的劲头,残阳如血,二人方才大汗淋漓地双双勒马。原来,竟是不分胜负。
本来胤禩仗着自己身体略轻,想要抢占先机。殊不知他这四哥也不是好开交的,只扯着战线绵延八百里,耐力不足的胤禩自然就被他搬回一筹。于是乎二人气喘吁吁地歪斜在马背上,相视而笑。也许只有在这天地澄澈的唯一一刻,他们才会有那么一刹那的心神相通。天家兄弟,或许生来便注定孤独。
而等到扯着马缰慢慢往回之时,那些凡尘的纷扰又似乎随着每近一分的距离而缓慢增添,待远远地能够看见夕阳余晖笼罩的营地,方才的畅快似也成为了回忆。
雍正爷不由自主地就拉住了马,而正当他有些发呆之时,身侧传来了一个声音。
“四哥。”是胤禩。亦也停在了他身侧不远。
“嗯?”
他从这个角度看不大清那孩子的脸,而胤禩便也只唤了这一声,就再无了下文。可是冥冥之中,雍正爷就仿佛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并未吭声,亦未挪动,只是等着。
他以为小八终于耐不住,就要失口诘问他到底目今选择大千岁,还是追随太子爷。小孩子脾性,打压久了,不过抒发胸臆。未曾想,胤禩却开口道:
“四哥,今日里棠棣交辉,此去经年,还能这般骈骑与共么?”
草原上的风呼呼地吹着,吹散了话尾,却吹不散百转千回的肝肠。
于是那句为了应付小孩的“自古大浪淘尽英雄”此番是再也出不得口。雍正爷哪里会料到,胤禩会精乖地不谈国政不谈党争只论亲情?天家兄弟本就敏感,这不是用刀口子往人心头滚过一遭么?!是了,想来他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都是有过前科之人,何尝是能让这个狡猾如狐的老八轻易相信的。
然而每每至此,他便就忘记了,面前这人不过还是一个十岁少年。胤禩虽然有两分诘问他为何反复欲于他交好,还会不会再度“鸟尽弓藏”的意味。但是更多地却是日久聚处,难以割舍的情谊。
其实,不过是鼓足了勇气,再图个心安罢了。
于是良久未曾等到应和的小八,终于在马上回过了头,风呼啸着吹过,将他发梢辫尾的络子吹得随风晃荡。良久,他的眼眸中漾出了一股子无法言喻的了然与失望,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润的笑容:“是了,四哥,到底是你比我成熟。”说罢,他一扬马鞭,闪身离去。
雍正爷慕地一愕,才惊觉但皇权与亲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冲撞以后,竟然再也撕罗不开了。他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荒凉的草原上,黑马立于原地,枣红良驹却渐渐远行。
只剩下了一个马屁股。
◆ ◆ ◆ ◆
夜凉如水。雍正爷屏退了随从,一个人躺在广袤的草原上,静静地望着雕镂嵌钻般的星空,揪起地上的一蓬杂草,又放在手中让它们随风散了,他十足郁闷地在草堆上翻了个身——曾经盼星星盼月亮也企盼老八能对他交心相待低头服软,怎料想这辈子好不容易努力到了临门一脚,却让他平白地放过了一次绝佳圈拢的机会?
雍正爷几乎想要掰开自己的脑子看看是不是生锈了!不过事已至此,他“富贵闲人”的日子想必是要提前来临了。毕竟从一数到七,除却最后称帝的自己,统统不中用,唯有将老八牢牢抓在手中,拔了罗卜带出泥,他那起子人才一个都跑不了。
本来前段时间还想挺一挺的,既不得罪皇父也不得罪二哥。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多事情似乎逼着他必要给个定论。老十那般的装傻扮痴他做不来,就只好选择宁得罪太子爷不能被皇父厌弃的道路了。
不过他思前想后,如果不想当和尚念经,上辈子唯二得了皇上欢心的就是老八与老十四,十四年幼自不必提,难道……是要他此番学着老八那德性曲意逢迎?!
方才还在心中百般思量要拉拢人家的四姐如今又傲娇了。当即一口老血沤在心口,要上不下!
还好不算太笨,灵光一闪:如果目今的争端起因在他过高的身份上,难道就不能反那佟半朝去做个挡箭牌?
自从佟贵妃摆了自己生母一道以后,虽然没什么厌恶情绪,但雍正爷自不会再当他这位养母是一朵高岭之花。而虽然皇父早年失怙对佟家多有纵容,可毕竟是适当杜渐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