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爷稳重大失地走了,手捧砚台的苏培盛自然也跟着出去。空荡荡的房间内一直间倒只剩下了胤禩一人。然而四哥心神震荡,他又何能好受?一掸眼,他却瞥见了皇父的那些个法帖到底是落于案几。
胤禩站在屋内磋磨了会儿,并未叫人,犹豫了许久,却还是走过去将那法帖拿了过来。其实已他思量了好几日,只觉着四哥都已是佟贵妃的养子,过继与否,四哥的利益改变到都不大……他这个年纪对于后宫争宠虽然尚且朦胧,但是小孩子都是十足敏感的,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一眼就看得出。
德嫔娘娘欺自己年幼好难捏,佟额娘就没有对自己出身的轻视鄙夷了么?
只是四哥……
说实在话,胤禩有些分不清了。
理智上告诉自己四哥未必对他存了几分真心,他并不痴傻,打从一开始这位四哥前年在上书房同他搭话伊始,神色上时常一晃而过的考量与眼眸中闪过的试探,都逃不过小孩子敏锐的感官。所以比起四哥的亲厚,他倒觉得小九小十的淘气还更加真实一些。但这些个法帖砚台,昔日的披风怀表,平时的体贴关切,又都不似作假。从小在深宫中并不受人尊重的稚童到底若有似无地被拐走了心思……
正在他郁结的当口,突然就想起了小九前几日看自己心情低落,知是与四哥吵架了,激愤之下骂出的那句:“老四他酸得就似个隔夜的老豆腐!”
忍不住扑哧一笑。
只不过,他方才推开四哥,到不仅是因为前段时间受的侮辱,而是惠妃娘娘前几日晚膳上对自己若有似无地敲打。
“你四哥近日成了新贵,咱们不比他,还是要本分做人为好。”
他想起了惠妃娘娘那儿素日愚钝火爆,秉性躁急,却不甘臣服的大阿哥,心里就梗着一根刺如何也压不下去。他何曾不晓得大哥早在一年前就对四哥示好,但是不知道四哥是真懵懂还是假糊涂,几次都绕开了去。而前段时间四哥委托太子哥哥给德嫔娘娘买礼物的孝举更是传遍后宫,跟着就是正式过继给了佟贵妃身份显贵。
加之这不知是佟妃母还是四哥踩自己的一脚……
再联想起了方才那个歙砚,怕也是出自素来阔绰的太子哥哥手笔吧?
所以惠妃母恐是在暗示自己:别为了一些个蝇头小利就巴巴地凑过去吃里扒外。他四哥今日能恩威并施,日后就能卸磨杀驴。胤禩你不要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想到这里,胤禩只觉得适才那“老豆腐”的闷乐子再也逗不得他笑。
心里微末地期盼与深宫内院的早慧相互碰撞,情形并不明朗,而他却只是个九岁稚童。
胤禩一个人歪在塌上,歪着头透过窗户看着永远四四方方的天空。苍穹外,似乎是他永远追寻不到的浩淼。
手,慢慢攥紧了膝上的绸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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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雍正爷是有些做贼心虚了。胤禩即便再聪明敏锐,年岁也摆在那里,若说看透了雍正,还不若说被近日接连的变故惊到了才更合理。
不过正因此雍正爷也着实消停了不少时日,而一碰到老八就会消失无影的平常心终于在几天以后缓缓回归,连带着还捎上了智商才情。于是……依照雍正爷的才情,自也就不难想到,那日老八分明已经犹豫万分,却依旧选择了推开他的理由,怕是和太子与大阿哥有关。
因此番佟额娘并未故去,他更是被过继为了目今皇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亲子,身份水涨船高之下,后宫风向也是要变化的了。
小八被佟贵妃踩了一脚的事情定逃不出惠妃娘娘的耳朵,再联想他初来之时由于不想过早惹麻烦对大哥的试探视而不见,怕是大阿哥党已经推测佟贵妃一众是偏颇太子的了。所以生来就不能选择自己立场的胤禩想当然尔会被波及。
但,到底是太早了。
本以为康熙29年索额图与明珠之间尚暗潮汹涌,距离他们这些未成年的小阿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怎料争端却因为局势变更而提前了这许多……或许当年他错漏了许多事——比如上书房念书伊始,大哥与太子之间的“争宠”就从未消停。再联想一下自家汗阿玛一辈子都喜欢“玩平衡”的手段,自小就给太子竖个对手鼓励鲤鱼跳龙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汗阿玛啊,您可知道,您给太子立起来的这一道道龙门,最后却变成了一柄柄屠刀,将爱新觉罗一家的所有儿子,都割得体无完肤。
想到这里,雍正爷也不由地一阵心灰意冷,年少时与允禩把酒言欢的场面尚在脑海回荡,转眼间坐下便只剩了一个再也不会反驳他任何意思的老十三。他不能也不想,再让这些事情发生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倘若后宫的格局这样一变,佟贵妃与佟半朝一家没什么多余想法,却是架不住有人细细揣摩,倘若再让汗阿玛这样早就他心生芥蒂……雍正爷不经冷汗直冒,眼前就只剩下两条路了——康熙帝要么把他当成的老十那样养成痴傻贝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