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财是炮火集中地,林大牛抱着竹筐子去捍卫牛车,车上面还有要送县衙去的“一品香”美酒呢,十坛子,被砸了被偷了可真要了命……
集市中心的衙差,终于赶到了。
平常交的税,没白交;送的礼,没白送。
林有财被带进衙差办公的屋里,跟十几个被赊欠了货款的正主面对面,终于,不得不,把自家的前事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控诉出来。
就好像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衣裳,扒完了还得揭脸皮,一层一层生生往下揭,直到露出血肉来。
卖鸡蛋的许婶儿还是第一个跳出来发言:“林家兄弟,你要是早说明白来福娘是这么个人,我们说什么也不会给她骗走东西,要不是你们随便她在摊子上转悠,我们也不会认定你们还是一家人!”
林有财早就觉得无地自容,闻言立刻伸手,“啪啪”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局面,一下子,被定住了。
本来还要持续攻击这个老糊涂的商贩,都要不好意思穷追猛打了。
但是,欠钱总得有人还啊!难不成让商贩们自己花时间花气力找去齐坝子讨债?
好在有万能的衙差在,也愿意帮林有财一把,
前段时间吃的肉干儿,味儿还没忘呢。
但是,还有点小问题得公事公办。
“林有财也是有责任的,这样吧,我们派人去齐坝子把大家的货或者钱要回来,衙差的费用林有财出。”
老闷葫芦点头答应,商贩们也觉得这法子可行,自己不用搭钱搭人力,把东西要回来也不算赔本儿。
衙差一一记录大家的损失,又嘱咐了几句遇到类似情况可别再让人赊欠了……
老闷葫芦佝偻着腰背,捂着微肿的脸颊走出集市,闹了这么一出儿,依然热闹的集市上,好多人在对他指指点点,目光里有的是同情,有的是鄙视,有的是讥笑。
齐氏,彻底成为一桩耻辱,一桩老葫芦的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林有财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那些讥笑那些指点利箭一样扎他的心窝子,他再次审视自己的人生,剖析自己的劣性,他终于真正明白,懦弱的男人,有多么可耻……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性格买单,早晚,都避不过。
拉面摊子上,剩下两个铁皮炉、一只沾了泥土的铁锅,一辆空荡荡的童车。
林大牛在弯身清扫地上的碎瓷碗,这是他的习惯,从最早的,
在学堂门口卖煮玉米棒子开始养成的。
“爹,咱先去县衙送酒吧,明儿再来出摊儿。”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大儿子甚至没对藏在牛车上的那双鞋提过异议。
老闷葫芦啥都没说,默默地搬运童车到牛车上,父子两个赶着牛车离开了集市口,离开了指指点点的人群。
“爹,你要是愿意给齐氏还账,那……也依着你。”
十几两银子的债务,现在能支付得起,尽管,大牛这心里也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是,看见亲爹愁苦成这样,脸颊上还红肿着,当儿子的,不忍心。
老闷葫芦还是不说话,他的眼睛是直的,直直的,盯着黄牛后臀上的一块儿黄毛儿。
曾经的林有财,就是这样不喜欢,不擅长说话的。
大牛心里沉重,来到县衙还是挂上了一抹笑,跟守门的衙差说一声找师爷送酒,很快,一个穿长袍头顶个师爷帽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守门的衙差恭恭敬敬叫一声“杨师爷”。
这位师爷跟县太老爷一个姓氏呢,林大牛跟着施礼称呼。
“跟上次阿安送来的那坛是同样的酒吧?”师爷问。
“嗯呐。”林大牛谨慎的回答,这样的时刻
,林有财向来是不接话的,何况今日。
“林洼村,林葱儿所酿的酒?”师爷再次确定。
“嗯呐。”
“搬进去!”师爷一挥手,看门的两个衙差立刻行动起来。
“小姐在你家还好吧?”师爷又问。
“嗯呐,都好,阿安今儿个也回去了。”
杨师爷的脸上露出笑意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并一张白宣纸,一个指印盒,里面红彤彤的朱砂样的东西。
杨师爷指指纸张的一角道:“不认得字不要紧,摁个收钱的手印。”
大概这酒钱要从县衙的账面上走,林大牛接过白宣纸,认真打量。
“纹银一百三十两,购寿安名酒‘一品香’十坛……”,他连猜带蒙的念了出来,倒很是惊了杨师爷一下。
这样子从肤色从穿着上怎么看都是标准的庄稼汉子,能认字的,可是极少的。
“你认字?那拿笔墨来,签个名字就好。”
林大牛连连摆手,黑脸膛红了,很是不好意思的说:“能认得几个字,写不好。”
还是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