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间的触感泠泠如水,缠裹着许尘的万千丝线溶进这片水中,于是思绪渐渐清明,记忆深处筑起的阴暗城墙坍塌瓦解,他从中逃离。
他站在季晏川面前,感受到眉目间的手抚向额头,季晏川的指腹触碰着他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
“摔的。”许尘回答。
说实话,他记忆里没有这一片段,想来是幼年时摔着磕着,经过时间打磨记忆变得模糊,人很难记得幼年时的所有事情,遗忘很正常。
许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站在他面前的人却对这道疤痕产生极大兴趣,问他什么时候摔的,在哪里摔的,他回答说,是小时候的事。
“记不清了。”许尘垂眸看着怀里坏掉的台灯,想将话题引到台灯上,对方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在他话音未落时,又开始追问。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嗯。”
“这道疤更像是这两年才落下的。”
“是吗?”许尘眉头微微蹙起,他一手拖着台灯,另一只手摸过去。
季晏川的手还停留在他额头的疤痕,被他无意间触碰后才收回手。
他仔仔细细的抚摸着,愣是没摸出什么,“你好厉害,我根本摸不出。”
季晏川倒也没那么厉害,他只是想知道答案:“所以你真的没印象了吗?”
若是小时候的事,忘便忘了,若是近两年受的伤,是不该如此的。
许尘低下头,双手搂着台灯,身子往旁侧轻轻一歪,侧身倚着门框。
他想啊想,记忆像老式电影在脑海一帧一帧闪过,可没有一帧画面和疤痕相关。
别说疤痕,就连身上的淤青、针眼,他都记不清楚,只知道是生病治疗留下的。
怎么会这样呢?
“应该……有印象的。”许尘语气不太确定。
阴影笼罩下,季晏川看不清身前人的表情,他又问了一遍疤痕的来源。
许尘眼睫半垂,眸底思绪翻涌。
他沉默着。
季晏川也任由他沉默着。
他们陷入安静的漩涡,近距离的站着,将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许尘开口打破,声音泛哑,喉咙似被尖石磨过,“我叫顾柠。”
沉默一秒。
继续说:“我的父亲是位警察,母亲是……”
许尘不明白脑海里为什么会浮现这些,他在回想额头什么时候受伤,记忆给他的答案却毫不相干,他忍不住疑惑,疤痕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可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疑惑被淹没。
有什么东西埋藏在他体内,吞噬他,改变他,那些留在血肉里的针眼长出新的皮肉,以他为养料不停生长,直到他彻底油尽灯枯。
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样的想法让许尘恐慌,也让许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
“哐——!”
没抱稳的台灯摔落在地,晶莹剔透的材质让它漂亮也让它脆弱,被这么摔了一下,碎裂开来,成了碎片。
许尘浑身脱力,失去重心的朝前栽去,所幸被人扶住,双膝免去被碎片刺伤的疼痛。
他失神的喃喃,“我叫顾柠……我的父亲是名警察,母亲是个医生……”
似是接受了这样的观念疼痛会随之减轻,而一旦产生与这个观念相反的想法,疼痛则会急剧加重,痛感逼迫着许尘去接受另一个身份。
“我不问了,别想了。”季晏川把人扶到床上,找来扫帚清扫了门口碎掉的台灯。
随后去书房拿了一盏新的,等他回到房间时,床上的人已经躺在地上打好的地铺,整个人缩在被窝,清瘦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方才的画面历历在目。
季晏川放下台灯,走到地铺旁边,觉察到被窝里的人在发抖之后,轻轻的拍着。
他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说哄人的话,唯一能想出的事情就是这样陪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时不时说上一句“没事了”。
后半夜季晏川没睡安稳。
中间醒了两次,随后拿着车钥匙离开房间,外面天还没亮,灰蒙蒙的。
他走到院外又折返回来,抓起一把铁锹塞进车里,开车离开,驶向远处。
比天先一步亮起的是手机屏幕。
等绿灯的间隙,季晏川打开手机瞥了一眼,是两份调查报告,一个是葬礼,一个是‘顾柠’。
他没去看,一路开到墓园,拎着铁锹往里走被工作人员拦下:“先生,您这是……?”
季晏川似有备而来般,从兜里掏出钱递去:“够不够?”
工作人员一怔,大门口有摄像头,他不敢接,只双手举起以示清白:“先生,我就想问一下,您拿着铁锹进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