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说下就下了,街巷两边的摊贩忙着把自己叫卖的商品收起来,有的动作稍稍慢一些,就被大雨给淋了个正着,有些不怕雨水的商品,倒是没什么大碍,无外乎就是小贩自己淋湿了而已,可有些商品譬如笔墨纸砚,就耐不住一点的雨水。
县衙门前的那个老爷子也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摊位上的纸笔,一边忙碌着一边咒骂老天不长眼,这劳什子的雨说下就下。
这边刚刚把东西都打包好了,往怀里一兜,正要走人,刚刚转身,一辆马车飞速驶了过去,车轱辘压过地上湿溏的黄泥,立时把这老者怀中的的物事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黄泥。
他骂得更厉害了,可刚刚咒骂了两句,眼见这马车放缓了速度,立时闭上了嘴,抱紧怀中的物事,也顾不得自己淋湿,三两步就跑了。
常年在县衙前摆摊,他对于这些达官显贵的马车是认识的,这马车十有八九就是县太爷家中的马车。
老爷子敢骂天骂地,唯独不敢让县太爷听到自己咒骂他。
“吁——”
赶车的人一拉缰绳,拉车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踩在地上。
黄泥四溅。
“哎呀。”清脆的女声,穿透了雨声。
刚刚跳下马车的方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视野朦胧地向角门看去,待他看清了等候在角门的绿芦,呆了一瞬,又用衣袖擦了一下脸,定睛看去。
没错,确实是绿芦。
这个本应该乖乖待在乡下的野丫头竟然抱着什么东西,缩在角门的门檐下面避雨,刚刚他视线被大雨被糊了,看清到了角门的时候才急忙拉了车缰绳,地上的泥水溅到了绿芦的裙摆上。
这会儿正黑着脸看他。
“方强,你不会驾车就换别人上!没用的狗东西!”车厢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咒骂。
绿芦正想把怀中玉英婶托付的那双鞋子给方强呢,听到车里传出的男声,手顿了顿,抿住了唇,看来方强在县里的生活,和玉英婶平日里说的不尽相同。
“对不起少爷,小的刚刚眼睛被雨糊了……”方强顾不得绿芦,赶忙恭敬地向车里人解释刚刚突然停车的原因。
“被雨糊了?”一只着了锦衣的手一把拉开车帘,拇指上好大一个碧绿的扳指,郑仕探出头来,看到这瓢泼大雨,嫌恶地撇撇嘴,又缩回了马车中,抬手,手中的折扇狠狠地敲了一下方强的脸,“我看你是眼睛被炮给糊了!”
“是是,少爷说的对,小的眼睛是被炮给糊了,”方强连连点头附和。
绿芦在角门下冷眼瞧着,把他这伏低做小的模样尽收眼底。她想到自己当时和三伢子他们从山上下来,在进村的路上遇到的方强,那油嘴滑舌的样子,和眼前的他,判若两人。
“还不赶紧开门抬个轿子出来?傻愣着做什么?不知道小爷我今日心情不好?”郑仕每每问一个问题,就拿手中的折扇往方强的脑袋上打一下,每一下都丝毫不留着力气。
方强就这么不吭气地站在原地任他随意打骂,还陪着笑脸,时不时还要附和一句:“少爷说得都对,是小的愚笨。”
“还不快滚?”郑仕手中的折扇浸透了雨水,被他一甩,撕成了两节。
方强连连应声,赶忙往角门这边来。
绿芦也不想掺和他和自己东家的事情,见他过来了,顺势把手中的麻布包递了过去,“玉英婶让我带给你的,她给你做的鞋……”
哗啦——
下一瞬,这布包被方强一把推到了雨里,一路上都被绿芦小心抱着的麻布包裹散开,很快就被地上的黄泥浸透,露出一双虽然简朴却做工精细的男式布鞋。
不一会儿,这布鞋也被黄泥染透,孤寂地躺在麻布上,好不可怜。
绿芦看着这布鞋,想到了在村中开口闭口都是强子的玉英婶,还有她笑呵呵地把这布鞋拜托给自己的场面,突然觉得这被打落在雨中,沾了黄泥的,不是一双布鞋,而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拳拳之心。
“哎哟,这是你相好啊?”郑仕撩开了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角门口的这一幕。
绿芦抬眼,只见车窗中,露出了一个白胖男人的脸,眼下乌青,肿着眼泡,显然是一个浪荡的花花公子。
“不是,少爷,我不认识这个女的,她就是来我们这里要饭的,”方强陪着笑说道。
绿芦没有给自己解释什么,更没有和这主仆二人掰扯的闲心,往前踏出一步,没了头顶屋檐的遮蔽,不出两息,她从头到脚都被大雨打湿,布鞋踩在泥水里,弯腰。
那包袱被方强一把打落在车轮边,绿芦弯下腰,伸手去够。
蓦然,头顶的雨停了。
绿芦诧异地抬头,可是还没等她看清是谁撑了伞,后背猛地受力,重压袭来,她没撑住,膝盖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了马车下。
霎时间,浑浊的黄泥水带着厚重的腥臭味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