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将江氏集团犯罪证据公开的计划里, 没有人能站在上帝视角问十八岁的路汐愿不愿意当救世主,也没有告诉她, 当救世主是要失去她所爱的人——
父亲路潇的骨灰被她从灯塔撒下了,从此连半分鞠躬祭拜的机会也无。
江微被当成诱饵锁进铁笼里沉海。
赧渊被判防卫过当,在监狱服刑三年。
而容伽礼,最不应该被卷入险境的人,却为了让她有逃出宜林岛的一线生机,差点就死在了那片红树林的海滩上。
她整整七年,两千多个日夜, 两亿三千零六十二万秒里都不得安生,在这个茫茫人海的世界上寻不到任何有关容伽礼的踪迹, 心里没有一刻不在后悔明明都分了手, 为何还要跑去求他被召回家族前出来见最后一面。
她在那个最热烈成长的盛夏时节, 迎来的不是新生。
而是无望地堕入了万丈海底深渊, 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 独留她这具躯壳内的灵魂在挣不脱逃不过的痛苦中声嘶力竭着,直到容伽礼出现在她眼中的那一秒起, 她冰冷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了。
……
路汐肺部感染, 高烧不退了一天一夜。
容伽礼当机立断给她转院到了泗城的私立医院,启动着容家最顶级的医疗团队, 可是路汐始终是不醒,又一个深夜里身体温度烫得吓人, 唇齿间却在微微颤栗着好冷。
窗外盛夏时节的气候,容伽礼关掉了病房内的恒温空调, 用最柔软的被子裹紧她, 抱在怀里, 一遍又一遍摸索着她清瘦的雪白脊背, 直到路汐十分虚弱地将脑袋枕着他胸膛前,意识半醒地想召唤什么:“你在哪……”
容伽礼耐心地回答:“在这。”
路汐其实是什么都听不到的,被汗珠浸透的乌黑发丝黏湿在脸颊,衬得皮肤更无血色;“我好冷,宜林岛好冷,春天好冷,夏天好冷,秋天好冷,冬天好冷……”
“你醒来。”容伽礼喉结上下一滚,嗓音很沙哑:“醒来就不冷了。”
路汐却不愿醒,醒来了独自要面对没有他的世界,更感到冷了。
到后半夜,医疗团队对她进行了一场急救,容伽礼犹如被人残忍攥住了命脉,竟找不到留住她的办法,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门外,他浑身僵硬地绷紧了不知多久,突然想到什么。
容伽礼开口问护士要来了一张白纸,他没有像上次那般用没有字的纸去哄骗路汐。在充满消毒水气息的清冷空旷走廊上,他毫无久居高位的容氏掌权人高贵神秘形象,跪于医院银白色长椅前,骨感修长的手指提笔在上面写满了字: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爱你,路汐。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爱你,路汐。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爱你,路汐。
十分钟后。
容伽礼来到了病床前,路汐躺在上面,紧蹙眉心,昏昏迷迷得极为痛苦,他俯身将这张隐有浓色墨痕洇透的薄纸放到了她轻轻陷在被子的手指上。
这七年里深刻在骨髓里的本能,让路汐的皮肤被触碰到的瞬间,像是激发了她身体某处开关,自动地攥在手心,像抓住了一个求生机会,继而很慢很慢地睁开了那双眼。
会睁开眼了。
哪怕脑海中的意识还是被高烧得认不清人,但会认字就行。
随着路汐的身体状况彻底稳定好转下来,凌晨五点时分,她开始会很小声地跟容伽礼抱怨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很难闻,问他能不能找一朵昙花放在床头。
直到此刻,容伽礼低眸凝视着路汐紧贴枕头的脸蛋,才恍然发现分隔多年,她始终未变,依旧保留着以前一些很可爱的小习惯。
是从他这里,养出的。
这家私立医院里,路汐所住的楼层早已经被重重封锁,连续几日拒绝了任何人来此探病,直到容伽礼终于肯撤了保镖,而他指名要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赧渊。
次日。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高级病房的全景落地窗,洒在了床头含苞待放的昙花上。路汐已醒,而高烧过后的喉咙让她暂时失了音,过度虚弱的身体更是只能继续在这张床上躺着,连想起身的一丝力气都无。
她漆黑的眼睛像是含着泪,始终盯着容伽礼,欲言又止着无尽的情绪,见他片刻离了视线的话,脸色就很苍白。
以至于醒来的整个上午时间里,容伽礼一动不动都在陪着她:“不要急,慢慢来,我会一直在这里。”
因他的话。路汐放弃了意图尝试发出点儿声音,垂着眼,看他抬手接过护士递来的药品和棉签,动作很轻地给她细脖处几道鲜红掐痕一点点上药,整个过程轻到只有彼此细微呼吸声。
而在极度安静的时候,路汐那点儿精神力也逐渐耗尽,呼吸渐匀地合上了眼。
只有此刻,容伽礼才得了片刻功夫从病床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