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春日越来越暖了,风吹在人身上一点都不凉,只让人觉得很舒适。
风过蓝花楹,蓝紫色的花瓣簌簌地下落,树下的两人挺直地坐着。
只是一人在笑,一人面色沉静如海。
观今扶着温热的茶杯,一瞬不瞬地侧眼看着周遂。
“喝茶吧。”周遂轻咳一声,敛起笑容,掩饰般伸手去拿茶几上那只同款三余出品的手绘马克杯。
他以为观今会像往常那样气得粉拳都硬了。
而观今却冷冷地坐在那里,连笑容都没有施舍他半分。
“周遂,我之于你,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的人呢?”
观今初见周遂,是好奇。
观今再见周遂,是惋惜。
观今三见周遂,是同伴。
观今四见周遂,是冬夜里的一盅热汤。
观今五见周遂,是昏暗走道里暗潮涌动的暧昧。
…
每一次的相见,周遂离观今的心越来越近。
周遂像一杯清冽的酒,闻起来芬香扑鼻,等进了观今的肚子里,灼热难耐。
观今不懂周遂在迟疑什么,在彷徨什么,把她高高捧起,又畏缩不前。
周遂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
他垂头沉吟并未答话。
他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这只手不复当年精瘦有劲,现在却只有失去健康血色的苍白。
青色的筋在皮肤下蜿蜒曲折,手背上的凸起还有打留置针留下的针眼。
观今,这个名字他三十多年前就知道了。
金家游尸案后,他濒死在周家养伤。
那人留下的魂珠每天都反复地提起观今。
“她馋的很,明明早就辟谷了,还每月隔三岔五下山去凡人地界去吃香的喝辣的。”
“她酒量很小,曾被一盏鹿翁酿的猴儿酒醉了足足半个月。”
“她只要给人形精怪生物做吃的,就特别难吃,比人矢还难吃,呃,别看我,我真没吃过矢。”
“但是她做的灵肉惹得整个大陆的兽都无比追捧,灵仙界的玉兔尊者还经常使人过来买。”
…
起初周遂是当小说来听的,听得多了,那故事里的女子却越发地鲜活,仿佛她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谁曾想,她真的出现了。
他就出山拜访。
这一来,他的心就彻底回不去了。
观今拿着茶杯的那只手的手指捏得杯身越来越紧,指尖都泛起了红。
她把杯子往几上一掷,蓦地欺身上前,扯起周遂那袭绛蓝缎大氅的领口。
周遂被她一拽,本就松垮的大氅直接滑落肩头,里头素白的亚麻衬衫被观今拽得领口微微张开,一张黄色的符纸紧紧地吸附在他瘦弱的脖颈右侧。
从观今的视角能看见周遂的上半身要穴都贴满各色的符箓和膏药。
周遂抬起头,注视着观今,眸色平静无波,仿佛观今的问题就像在说天气好不好、下不下雨一般。
“我喜欢你,周遂。”
观今说完便松开手站直身。
周遂的身体无力地往后倒在长榻上,他狼狈地用胳膊肘撑住自己的身体,原本事不关己的脸上现在全是错愕。
观今也没理周遂,她只是弯腰拿起茶几上还没凉透的马克杯。
细腻的陶泥,童稚的笔触,观今摩挲着杯身。
她仰起头,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观今扯了一张抽纸将杯里的水渍擦干净,放进自己的小包里。
她抬起头,看着这百年蓝花楹的蓝色华盖下的小院,清幽宁谧。
观今从茶几后绕了出来,算好回廊和比邻院落的距离,准备实践她刚一路走进来的想法。
“别走!”
温润如玉的男声有些喘。
周遂吃力地扶着茶几站起来,他一手拉紧大氅,一手撑住蓝花楹的主干。
几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咳得喘不过气,胸膛急剧起伏,咳嗽让他面上升起红晕。
他撕下脖子侧面的黄色符纸,剑指凝气震开胸前和小腹的符纸。
咸甜的液体自他喉间漫上来,他不动声色地咽下。
最后 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浊气。
观今在院中静静地看着他做的一切,眼底眸色不明。
“观今。”周遂低声呼唤着,慢慢走到观今面前,长臂一伸,想拉住观今的胳膊。
观今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周遂,她歪着头平静地看向周遂。
她只想等一个答案。
“观今。”周遂站在原地未动,他细细将观今的神色尽收眼里后,绵绵情意全被他从心底的盒子里释放出来了。
他喉结动了动,眼睛一直注视着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