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侯府好歹把她当嫡女养,谁想到养出个娼货来。”
“就是,谁不知道皇上心上人是成王妃呀,不过是仗着狐媚子的脸!”
夜雨翦春,一声惊雷乍响,轰隆声将宋玖儿惊醒,周遭宫女的窸窣谈论声落入耳里。
御前伺候的宫女居养心殿后二进二出的院落内,一屋四人,安排的满当,因此隔床的话清晰可闻。
刺耳的话却像利刃刺来,剜心割肉,还有昨夜承宠后的酸胀,一并袭来。
宋玖儿忍不住长舒口气,憋回了泪。
她必须忍住,毕竟她早就不是濮阳侯府尊贵的嫡长女了。
她是乡野农夫生的贱女子,如今御前最卑贱的贴身宫女罢了。连位分都没有的贱奴,有何资格与人争论?
门“吱呀”响起,暗烛将矮小人影拉的拢长。
雀蓝帐幔被蓦的打开,脸生的小宫女睨了宋玖儿一眼,轻蔑的扔了药袋子:“玖儿姐姐快吃吧,盯完了我也好交差。”
“什么?”
连日里白天打扫宫室、夜里还要伺候血气方刚的天子,她腰酸背疼,今夜淋了点雨,只觉得头昏脑涨,连话也反应不过来。
见女子面媚骨酥的倚榻装傻,小宫女眼底妒意闪过,轻蔑开口:“姐姐承天子雨露,莫非真以为自己有资格生龙子?”
“这可是皇上的圣旨。”
小宫女重复一遍,惹了周遭床榻的宫女笑的直抖,宋玖儿总算是明白了这药袋子里是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避孕的药丸罢了。
眸底氤氲上屈辱的湿意,她一口吞下。
“好了吗?”
宋玖儿睨着众人,澄静的秋目潋滟含情,惹得一堆人嗤笑后躺下,沉沉睡去。
夜深,她又困顿在八年前濮阳侯府的梦魇里。
彼时,她还叫宋玉姝—金尊玉贵,姝丽绝色。
濮阳侯府的嫡长女及笄礼大办,宴请全京城的世家贵人为她贺祝,一时风光无两。
祖母也摸着她的鼻尖,笑呵呵的夸:“我们姝儿啊,是全天下最好的女郎!”
可就在宴会过半之时,本在上明寺祈福的娘亲牵着个肤白伶俐的女郎走来,一大一小两人眉眼间惊人的相似。
“是你!”
那女郎狠狠的盯着她,眉目凌厉带恨:“是你占了我的位置,我才是宋玉姝,你这个赝品。”
“鹊巢鸠占,你就应该叫宋鸠!”
她惊慌的朝着母亲看去,却见往日眉目温柔的女人看向她的眼神内都是厌恶。
母亲温柔诱哄那女郎:“好,都依你,就让她改名!姝儿不必怄气。”
而她,则惶恐无助地对上周遭人戏谑鄙夷的眼神。
倏而惊醒,宋玖儿抹了把滴入眼睛的汗珠,刺刺的疼,梦是梦,可梦里的一切却是真的。
梦里的嘲笑和议论仿佛还犹在耳边,仿若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她的确是一个鸠占鹊巢,享受濮阳侯府十六年娇养的冒牌货,而那位寻回来的小女郎,才是金尊玉贵的濮阳侯嫡女。
当年侯夫人生子,本是贵重细致无比,请了三四个产婆,仆人们前呼后拥,合该一点差错都不该有的。
却不料,侯夫人临生产时母亲去世,她想赶回去结果路途中突降大雨,马车受损,被困破庙。
在这间寺庙中,同时也困了位孕妇,是京郊王家村的贫困农妇—王李氏,靠绣布为生。
二人隔了破布同时生产,就在侯夫人的婢女外出想办法求助、侯夫人昏睡时,农妇偷摸地调换了两个婴儿的襁褓。
自此,真假千金调换,身份也是云泥之别。
这如同话本一样曲折的故事在宋玖儿十六岁落下帷幕,濮阳侯夫人为了弥补宋玉姝竟真的要把她名字改成宋鸠。
最后,还是疼爱她的祖母出了面,好歹留了她的体面,给她改名“宋玖儿”,又怜她身娇肉贵恐不能回到农户家吃苦,将送了她去别庄生活,还给她指了一户人家……
“嘶!”
剧烈的痛意直窜天灵,一时将宋玖儿的回忆打断。
她摸上脸颊竟惊觉自己发起了热,而伴随着太阳穴的痛楚而来的,还有让她牙关发颤的深深寒意。
宋玖儿忽略木涨涨的脑袋,强行坐起,暗忖自己大抵淋雨这才会染了风寒。
或许是感官都已经变得迟钝,她趿拉着刚想起身打个热汤婆子暖暖身,谁料眼前却倏忽一黑,随后便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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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熏香自鎏金炉燃起。
天子身穿赤黄龙纹袍,正持御笔批注奏折,大太监李德从旁边递了杯茶到其手边,便躬身侍立一旁,却不时偷瞄。
“有事说,还等朕请你?”
见面前的天子掷笔,端茶开口,李德连忙恭顺道:“是奴才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