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刚仍闭口无言,他的眼睛一直死盯着抢救室的大门,对田园竟无半分理睬。此刻他的心里塞满了无奈的恐惧,无尽的恨。从小就失去母亲的他,最恐惧的事就是失去父亲,如果遇到生死一瞬,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生还的机会留给父亲,他一直都这么想。可恨的是父亲今天竟然为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血缘之亲的女人受重伤,糊涂至极!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恨了,平时对父亲呼来唤去的随意使唤,关键时刻还驱使父亲做一名傻逼烈士,此女人一定是巫婆转世,专门来人间害人的,父亲你真是太倒霉了,我一定手刃仇家,不会让她再伤害你。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永远无法理解成人世界的纷纷扰扰,恩爱情仇。
一个多小时过后,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面容平静,手术很顺利,伤者只是失血过多,轻微的脑震荡,暂时昏迷,生命体征正常,无内伤,因左侧有一块脑骨粉碎,刚刚做完手术,需要输入大量b型血。
“医生,我是b型血,一定要输我的!”医生答应了田园的请求。
两张病床静静地并列着,老李的头缠着纱布,脸色惨白,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鼻孔处插满了管子,田园鲜红的血液静静的一滴一滴地流进老李的血管里。她的眼前一片朦胧:老李抱着发烧的甜甜在医院楼上楼下地跑,老李陪甜甜疯玩,老李在做早餐,老李雨里接孩子,老李临危时那奋力的一挡……
田园的眼泪滂沱着,老李,我要你快点儿醒来,我要嫁给你,我要你正式的求婚,我要你给我一个隆重的婚礼。
血输完了,田园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老李的脸似乎有了浅淡的血色。之后他被推进重症监护室。五个小时后,老李苏醒了,被推回病房,此时的老李仍静静地躺着,吊瓶一个接一个地打着,但发不出一个音来,似乎自己长途跋涉了很多天,很累很累……累得连眼皮都懒得睁开。他想起那山崩地裂般的一刻,他在心底用力呼唤着田园,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费劲地睁开眼睛,四处搜寻着,他看见了田园流泪的脸,他的嘴唇翕动着园园两个字,他想抬手摸那张熟悉爱恋的脸,却见儿子大刚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爱人仍安然无恙,亲人守在身边,他又疲倦地闭上双眼,昏昏睡去。
已是下半夜了,大刚一直坐在父亲身旁,他的双手紧紧抓着父亲的手。有多久了,他没抓握过这双养育他长大的手?为了让父亲安心赚钱,为了还上母亲生前欠下的医药费,他选择了住校。每一次父亲去学校给他送钱送衣服时,他都要追出来,直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父子俩虽没有过多亲昵的话语,但却相互鼓励着,体谅着,相依为命。在大刚的思想意识当中,穷不怕,只要有父亲在,没有什么值得可怕。他想起那一年,母亲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医院里,也是这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扔下年幼的自己和绝望的父亲。从此,一个弱小的心灵里盛放着满腔孤苦,从此,他更珍爱父亲,而此刻父亲却是以这样的一种形态出现在他眼前,他不知如何应对眼前,更不知如何面对未知的厄运。他的肩膀在不停地抽泣着……抽泣着……
田园交费回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站在大刚身边怯怯地说:“医生说,你爸只是失血过多……片子医生都看过了,没有内伤,不会留下后遗症。”
“是,他没内伤,我有内伤!是你剥夺了他对我的爱。如果他不醒,是你又剥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爱!你就是刽子手!我恨你……恨你……”十五岁的大男孩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苍凉揪心的话,大刚终于看着田园,是憎恨愤怒的眼神。这眼神足以碾碎田园的整个躯体,她不寒而栗,竟然一下子怔住了,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变成了感情的掠夺者,爱的杀手。她颤抖着啜嘘着,等他醒了,我就走……
老李终于又醒了,他用尽全身气力虚弱地呢喃着:“园园……园园……园园……”
田园的泪簌簌而下,她转身快速离开了病房,却心如刀绞。
老李,你快些好起来,别让我的心疼痛难耐,田园即便不在你身边,心也留在你这儿了,田园即便今生不能和你相守,心也给了你……
“爸,你可醒了,吓死我了,那个田园被我骂走了。”大刚有了精气神。
“小子,你可真混哪,根本不怨人家!”老李的声音细若游丝。
“怎么不愿她?您若不是为了救她,怎么能受这么重的伤呢,爸,您想过没有,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您替我想过吗?”大刚的眼泪奔涌着。
“你这孩子,她对错你都不该骂她!她刚给你爸输了那么多血,天又那么黑,万一她摔倒怎么办?”临病床的老男人忿忿地开了口。
老李的泪水滴落到枕头上,他翕动了两下嘴唇,却依然发不出声音来,他挣扎着欲起,身子却纹丝不动。他只有任泪水默默地流淌着,园园,你别跟他生气,他还是个孩子。园园,你千万别不理我,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在我心里,从你昨天说那个话开始,你就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一个家不能没有女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