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暂时还波及不到大本堂的皇子和伴读们。
他们更津津乐道的,是燕王和晋王热火朝天的斗法。
那日吃了屁亏后,晋王便处心积虑想要找回场子来。可燕王念书不成器,却比猴子还精,哪能让他轻易得逞。
比方有一天,晋王故意比他早到片刻,将装满浓墨的墨盒放在虚掩的门上。
但朱棣早就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影子,故意磨磨蹭蹭,跟在先生后头进门。
结果一开门,先生给浇了个满头墨。告到父皇那里,晋王自然跑不了一顿胖揍……
在燕王这位恶作剧之王的面前,晋王班门弄斧的结果,基本都是像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晋王也有杀手锏——打小报告!比如老四带弹弓、带鹦哥来上学,或者逃课出去玩,都会被他告发,然后就轮到老四挨揍了……
三哥四哥斗得不亦乐乎,也给朱桢枯燥而无奈的小学生涯,增添了些宝贵的乐子。
楚王殿下终于接受了重新当小学生的苦逼命运。
整个冬天,他都老老实实的在大本堂中上课。
‘横竖被困在学堂,不如跟着多少学点东西吧。’总是很容易跟命运和解的楚王殿下,如是想道。
他每日一早到学堂上,先是晨读昨日学到的功课,然后由讲官卯时讲读。
因为皇子们年龄相差很大,最大的秦王已经十八岁,最小的潭王才六岁,所上课程自然大不相同。
所以学生们要轮流拿着自己的书,来到先生的讲桌前,把书放在先生面前,请先生来教。
因为书本上没有标点,所以先生要先给断句。对小一点的学生,还要教他认生字。
这一步对朱桢来说问题不大。繁体字嘛,写虽无能为力,但认还是基本都认识的。
当先生发现楚王殿下开始大量识字后,不由热泪盈眶,直呼天才!
接着是先生范读,学生跟读。
这一步是让朱桢最不适应的,倒不是他不会鹦鹉学舌,而是读书的方式太羞耻了。
先生们是用唱读的,就是拉着声调,唱歌一样来读。学生还必须连音调和顿挫都模仿的一模一样才行。而且还得反复三五遍……
他上辈子最受不了就是小学生拉长腔调、表情丰富的朗诵。没想到自己现在每天都得来上个十几二十遍,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先生会讲解书文意义。根据学生年龄和学业水平,讲解的深浅程度自然不同。这也是最看先生们水平的一环。
大本堂的讲官无一不是天下名儒,自然可以做到因材施教,按需分配了。
像三哥、五哥这样的好学生,先生自然往深里讲。像二哥四哥这样的问题学生,先生只简单讲一讲,深了他们也听不懂。
而像楚王殿下这样明明基础很差,却一肚子歪理的,先生们也能通过九浅一深的讲解,既帮他把基础打好,又让他气焰不那么嚣张。
至于一天能学多少东西,自然也看学生水平。接受能力最强的老三,每天要授书十来次;而我们的秦王殿下,每天一般只授书一次,而且第二天很可能还得重讲。
朱桢一开始还想表现下自己的能耐,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个‘能者多劳’的内卷机制。
因为先生们要求,凡是教过的书,学生必须达到随便起个头,就能随口接着背下去的程度。
而且不仅要会背诵,还要先抄写后默写。
最后还得把书讲解给先生听,证明自己是真的学会了。
所以学的越快,课业量就越多,学习的压力就越大。
自讨苦吃的事情他可不干,便有意控制自己的学习进度。他又不用考功名,差不多扫個盲就得了,千万别累着自己。
每天下午则是练字课。
平心而论,他觉得这个对自己更有用。
大本堂规定,凡写字,春夏秋每日百字,冬日五十字。
五十字看起来不多,但首先你得写的像个字。
他连正确的握笔姿势都不会,写出的字像被台风刮过、乱马踩过,就连刚开蒙的八弟都笑话他。
楚王殿下是个体面人,哪能允许自己被个小屁孩笑话
便找机会把老八揍了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了
当然,字还是要写好的。
自己堂堂亲王,将来肯定经常被人求着赐个墨宝,比如什么‘国子监是个好学校’之类,写的太抽象了,被人挂起来辟邪,或者放床头避孕都不太好。
好在大本堂的先生很是卑微,他只要肯学就行,并不会嫌弃他的水平。
于是大明最厉害的书法家宋璲便从扶手润字开始,手把手地教他握笔姿势,握着他手,一笔一划地慢慢教他笔划。
“先生教的好认真啊……”朱桢对这位温润如玉的宋先生很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