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时,韩长暮和羽林军的右卫指挥使金忠就在馆驿门前跪迎,身后跪了一溜连头也不敢抬的驿丞和驿卒。
“回禀陛下,馆驿内外都已清理干净,臣等恭迎圣驾。”韩长暮恭恭敬敬道。
永安帝叫了声起,朗
声道:“辛苦久朝了。”
韩长暮躬身道:“为陛下尽忠,不敢言苦。”
永安帝没再多说什么,举步走进馆驿,身后的妃嫔们也纷纷跟了上去。
这处馆驿虽然不及玉华山行宫那般金碧辉煌,但修建的初衷便是为了供陛下避暑途中休息,故而修建的也格外的宽敞,比之一般的行馆,不知要富丽堂皇多少。
永安帝和后妃皇子公主都安置下来后,韩长暮和金忠交接了戍卫一事,便催马往长安城方向赶去。
上万人的车队停在距离玉华山六十里地的荒郊野岭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蜿蜒了十里地,营帐连绵亦是数里不绝,最近的一顶营帐距离玉华山只有五十五里地。
歇脚的地方是有了,可是用饭却不那么方便了。
住在馆驿中的永安帝和后妃、皇亲国戚和各国使臣有御厨做饭,但在荒郊野岭中安营扎寨的朝臣极其家眷,就只能自行解决了。
当然了,若是没有自带厨子,馆驿里的厨子也在荒野里架起了大锅做饭,供车队中的众人取用。
韩府的车队馆驿的后头,距离玉华山六十五里左右。
韩府人少,两个主子加上随从也就才十二三个人,搭了五顶营帐。
旷野中风大,劲草低伏,树影婆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深黑如墨的天际低垂着,与无边无垠的旷野相接,天上一勾淡淡的清月,云翳缭绕,月色被遮的若隐若现。
营帐间的空地上燃起一堆堆篝
火,松枝枯木填进火堆中,火苗蹿起数丈高,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当值的兵卒在各个营帐之间来回梭巡,盔甲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韩长暮催马赶到韩府的营帐前,看到几个人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火光映照在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韩长云倾身,不知道朝姚杳说了什么,姚杳突然笑的前仰后合,平日里略显寡淡英气的眉目,在篝火红光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妩媚。
韩长暮将缰绳拴在树干上,举步走过去,硬是挤到了韩长云和姚杳中间坐下,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韩长云看出了韩长暮的脸色不虞,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木然下来的姚杳,微微挑眉,像是窥探到了什么天机一般,捂着嘴摇头:“没,没说什么。”
他一把揽过在旁边伺候的婢女的肩头,浪荡的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没说什么,对不对。”
那婢女羞红了脸,连连点头,嗯了一声。
韩长暮简直不忍直视,一脸严肃的对姚杳道:“离他远点儿,免得带坏了你。”
姚杳愕然无语,看来韩长暮跟韩长云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上晌那会看起来的和睦相处,其实是她的错觉。
韩长云是个极会享受之人,篝火上烤的是他提前腌制好的羊肉,火堆旁边是他从京里带出来的梅花酿,食盒里还有已经凉透的胡麻饼和各色点心,稍微热一热就能吃。
看
着他一样样的往外端着各种吃食,韩长暮格外的不以为然,轻嗤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
韩长云并不生气,微微错身,越过韩长暮,望着姚杳笑道:“苦了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这张嘴,对不对,阿杳姑娘。”
姚杳连连点头:“可不是么,人间实苦,吃不好就是苦上加苦。”
韩长云简直觉得自己是找到了知己,若不是因为打不过韩长暮,他就要把这个碍眼的家伙推得远远的了。
看着韩长云和姚杳你来我往的说的热闹,韩长暮心里发涩,烤的喷香入鼻的羊肉吃起来也如同嚼蜡,没滋没味的。
夜色渐深,营帐前的篝火渐渐熄灭了,奔波了一整日的人们纷纷钻进各家帐子,听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勉强睡了过去。
韩长云多喝了几口酒,早就搂着那婢女进了帐子。
韩长暮和姚杳都是有差事在身的,不敢饮酒,便多吃了几块炙肉。
姚杳拿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微弱的篝火,想到上晌时,韩长暮语焉不详的那一句话,终于没能耐住性子,低声问道:“他们,出京了?”
韩长暮心知肚明,并未说的那般直白,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静了片刻,姚杳叹息:“可惜了,以后只能隐姓埋名了。”
韩长暮并不认同这话,淡淡道:“活着,就不可惜。”
姚杳愣了一下,骤然笑了,有个念头在她的心里叫嚣
,她没有多思多想便问出了口:“司使大人还会对旁人生出恻隐之心吗?”
韩长暮对上姚杳的一双似水杏眸,他心里微微一动,寒星般的双眼中骤然波光潋滟,抿了抿嘴:“那要看对谁了。”
姚杳话中有话:“是,法理不外乎人情?”
韩长暮眉峰微挑,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是一脸冷肃,可温软的笑意却从眸底泄露出来:“人情就是人情,没有法理可言。”
姚杳觉得这话是个坑,就等着她心甘情愿的往里跳,她可没那么傻,会自投罗网。
她眯起一双眼,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笑眯眯道:“可若是,杀头的,诛九族的罪过呢?”
韩长暮其实猜到了姚杳想问什么,淡淡笑道:“那也无妨。”
只是淡淡的四个字,在姚杳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她扭过头,把激荡的心神按下去,按的如枯井般平静,才转过头,慢腾腾道:“大人的胆子还真不小。”
韩长暮本以为说了这句话,会看到姚杳有所动容的模样,会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