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你知道吗?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吃鱼了。”
江蓠在黑暗中幽幽的说。
她觉得,妈妈是因为去抓鱼给她玩,才消失在水里的。
李远志抱紧了江蓠,下巴抵在江蓠的额头上,轻声说着,“没事了,以后我也不吃鱼了。”
江蓠记得,自己关于幼年的记忆,就是从疯子走进河水里的那天,开始变得无比清晰。
老吕把村支书叫来,花了一下午,把疯子打捞了上来。
疯子的表情很安详,黑发紧贴着脸庞,这时村子里的人才发现,平日里披头散发的疯子,其实容貌秀丽,虽然皮肤已经被河水泡得苍白,但仍可看出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清丽的轮廓。
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村支书回头扫了一圈,突然盯住人群里的胖子,“胖子过来搭把手,把人埋到后山上去!”
胖子脸上的表情瞬时凝住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村长,孩子放学了,我我回去做饭”
“你怕什么?”
村支书问道。所有人寂静无声。疯子的死像一只巨大又隐形的乌鸦,盘旋在人群上空,只有胖子和村支书能看见乌鸦上下翻飞的翅膀。
胖子耷拉着脑袋,接过了旁人递过来的铁锨。
老吕的手牵着江蓠,江蓠突然指着疯子叫嚷道,“妈妈睡醒了!妈妈醒了!”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疯子的眼睛不知道在何时睁开了,翻着眼白,直直的望着天空,一如村支书在雨后进入屋子里看见的那样。
有抱着孩子的妇女害怕了,扭头就走,有活了很久的老人,用拐杖敲打了几下地面,长叹了一声,“放不下孩子啊。”
老吕捏了捏江蓠的手,“过去帮你妈妈把眼睛合上。”他低声说道。
江蓠走到疯子身边蹲下来,伸手覆在了疯子眼睛上。小小的手掌,在伸出的那一刻,化成一叶虚空中的扁舟,载着疯子的魂灵漂向远处。
江蓠第一次觉得,妈妈好漂亮,好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她想多看几眼妈妈,但是被老吕抱起来了。
她伏在老吕肩头,看见妈妈被许多人抬起来,然后用几个黄色的化肥袋子裹了起来。
她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嚎啕大哭,又踢又闹,想从老吕臂膀里挣脱出来,但老吕就像按住一只小耗子那样,就把江蓠扛在肩头往回走了。
“江蓠,听话,以后你就住在叔叔家,跟忍冬一块玩好不好。”
虽然是询问的话语,但现实并不容得江蓠有别的选择。
她在泪眼模糊中,看着疯子被抬着逐渐远去。后来她去后山上找过,只是那些人,连墓碑都没有给疯子竖,所以江蓠看见一个无名的坟墓就磕头,她想,全都磕一遍,总能有疯子的吧。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江蓠在哭闹中没了力气,回到老吕家的时候,已经睡着了。老吕把江蓠放在里屋的床上,放下门帘走了出去。
老吕的媳妇儿丽芬在厨房做饭,看见老吕出来,白了一眼,把锅碗瓢盆摔得震天响。
“你小点声,孩子睡觉呢!”
“孩子孩子,谁家的孩子?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家里的孩子不管,再捡个孩子来!”
“这饭谁爱做谁做!”
丽芬说着就解了围裙,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别急啊,你这急脾气,这么多年了是一点没改。”
“怎么着?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丽芬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小点声!让别人听见看笑话是吧?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老吕按住丽芬的膝盖,看着丽芬,“你看江蓠这孩子,挺可怜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丽芬打断了,“天底下的可怜孩子多了,你可怜得过来吗?”丽芬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你想想看啊,江蓠,这女娃长得还挺俊秀,再养个几年,到了出嫁的年纪,凭着那模样,不坐等着彩礼吗?再说了,忍冬结婚不也得娶媳妇生孩子吗?到时候钱不就有着落了吗?”
老吕又继续说,“平日里你再教她干干活,你不就轻松点儿吗?给点饭吃就行了,咱们愿意养活她,就很不错了。”
丽芬转过脸来,假装嗔怒的按了一下老吕的额头,“老吕啊老吕,真有你的。今天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
老吕走出厨房,抬头看了看黄昏的天空,淡蓝色的天空上被夕阳的余晖烤成了淡淡的橘色,成色好得像是一幅剂量完美的中药。
在镇上读私立小学的忍冬周末回家,看见江蓠正踩在椅子上刷碗,他惊喜的嚷道,“江蓠,你怎么在我家?”
江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冲刷着手中的碗筷,她已经相当熟练。
“以后江蓠就住在我们家了。”老吕淡淡的说。
“真的吗?那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