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总是脆弱的,在短短的一瞬间,曾经的鲜活和美好就都逝去了。
张与七岁的时候,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里,头一次直面了死亡。
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着山体,松动的泥土,滚落的山石,一起混着雨水肆虐。
而年幼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她们一家好不容易能一起出去旅游,却被一场暴雨无情阻拦了。
那是七月份的月末,车内开着空调,冷气让张与感到很舒服。她用手指在车窗上比划着,一滴雨水打在了车窗上,越往下滑越慢,然后慢到掉不下去,在中间分了一个岔口,就像命运的分支点。
也没什么不好的,张与喜欢雨,她原本的名字里就带着一个雨字。
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孩童安静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沉沉睡去,再一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找好了旅馆。比起同一个旅游团其他人还要等着直升机扔下救援物资,张与还可以在早上吃一碗加了荷包蛋的西红柿鸡蛋挂面。
“妈,我不喜欢吃荷包蛋,还流心的。”张与不小心戳破了荷包蛋,里面的蛋黄溜了出来,张与忙低头把蛋黄全都吸走。
“吃鸡蛋对你身体好。”父母当时都没有把烦恼带给一个孩子。
“可我不喜欢,对我身体好也不喜欢。”
张与想,如果一直当个孩子,就不用知道上一辈那些烦心事吧。
可是没有如果,除非一拳砸碎钟表,或者钟表自己坏掉,时针总会往前转个不停。
一直一直向前走着,母亲说来都来了,现在暴雨也停了,困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事情。张月白就是这样一个闲不住的人,父亲还要帮着旅馆干活作为借宿的一部分,于是她带着张与去了。
河里漂着车的空外壳,张与头一次知道原来那么沉的汽车也可以漂在上头,她问道:“难道不会沉下去吗?”
“里面的东西和人,那点真正沉的都没了,只剩下外壳子了。”旁边的人告诉她。
“那里面的东西和人去哪了?”
那人指了指河堤。
河堤上盖着一大块白布,依稀能看见两个人形。
那人说:“车里的东西,顺着水早就不知道去哪了,河里的人就捞上来这么两个,其他的也不知道去哪了。”
张与想过去看看,却被他拦住了,移开眼神道:“别过去,你小孩子,看那个晦气。”
“怎么会晦气呢,那不都是人?”
“那个,那个,哎呀,总之你小孩子别多问,赶紧找你爸妈去吧,”那人背着手走开了,小声嘟囔着,“真惨啊,好不容易出来旅游度个假,遇到这种事情,把命都给丢了。”
那时候张与模模糊糊接触到了死的概念,但还没能真正接触到死的实质。只知道死就是眼前被白布盖着的人,他们很不幸,他们还想活下去,但是他们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这一次,张与真正接触到了死亡的实质。
那是连太阳都会坠落的苦痛。
又是一场泥石流,简直是巧合一般的重复,一次让张与摸到了死的形状,另一次让张与感受到了死的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