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啊？”张延龄挠了挠头移开眼神说，“我只是……”
“只是兄友弟恭，我知道，不用和我解释那么多，”张殷叹口气拍拍弟弟的肩膀说，“你就当我是瞎操心吧。”
以后她这手伸得再长，管起弟弟来怕是都不如未来的弟媳。
将近一个月时间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这段时间里张殷时常在睡前想着，自己一觉醒来会不会从美梦中惊醒？又看到那个墙壁乌黑，砖块剥落，死气沉沉的房间。
这样的光景的确会出现在她梦境深处，她猛地惊醒过来浑身是汗，望着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所有陈设购置一新的闺房，总觉得自己并没有从真正的噩梦中摆脱出来，这么一想本就一身冷汗的自己更加感到透体寒凉。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别人家闺女被选上太子妃如何能不阖家欢庆，还得上告列祖列宗，作为将来的一国之母，哪儿有整日愁眉苦脸，垂头丧气的理由呢。
可她就是有。
一来因为这一个月来经历的事大起大落，让她至今无法接受。二来，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陈佑此时此刻会在何处？一向自信满满的他若是知道自己一番努力把所爱之人送到太子爷床上会是什么想法？三来，她没忘记上辈子坊间如何传闻帝后伉俪情深，情深不移的，登基后整整三年不置嫔御，六宫无妃，为的是谁，为的是张茵！不是她张殷！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取代了妹妹鸠占鹊巢成为太子妃，分明就是拆散一对百年难遇的好夫妻，甚至破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对帝后，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东宫这后宅没多时就会热闹起来吧……
提前知晓未来张府挚爱之人并非是自己，这种感觉的确不太好受。
要不要找个机会，把张茵纳进府呢？
想啥呢，她脑子里有个声音跟口吻都神似沈琼莲的“女子”开腔斥责她，这脚还没迈进大门，就开始操起主母的心了？连太子面还没见过，就寻思给自己立个贤良淑德，温检宽让的美名了？
这一顿骂把她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拽回现实，她突然感到自己是何等柔弱无力，从椒兰馆里的待选秀女到现在的准太子妃，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改变。她想见陈佑，想见张茵，想见沈琼莲，也想张延龄时常能陪伴在自己身边，至少在出嫁前多陪陪自己。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作为马上就要嫁给太子的女人，和她来往的一切人员都受到了严密控制，尤其是男人，哪怕是亲弟弟也一样。张鹤龄的冷漠此时此刻就起到了作用，他只在张殷回府那天上前恭恭敬敬地见过礼，伺候再也没有从他那里传来半分消息到身为姐姐的张殷这里。而母亲也是在张殷回来后第二天探望过她，当时喜笑颜开，笑得合不拢嘴，那之后就极少再来找她了。
虽说已经活过一辈子，但张殷觉着自己是再一回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所以说，一个在出嫁前啼哭的新嫁娘，未必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娘家和亲人。
二月初八那日，张殷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由宫中赶来的女官亲自操刀，给她换上了凤冠霞帔，大红的嫁衣上绣着金云凤纹，头顶沉重的九翚四凤冠，凤冠上四只金凤口衔的珠滴，珠排环之类叮咚琳琅，摇曳轻碰，弄得她都不敢轻易转头，只能像个木人一般僵硬地坐在贵妃榻上，肩膀腰部早就酸得不行，但还是必须坚持端坐。一屋子亲缘关系远近不一得女眷凑在一处，按照尊卑里外站开，对着张殷母亲金氏频频道和，光是贺词就能反反复复翻出花来，听的张殷耳朵生茧，自然听着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始终心不在焉。金母早就把矜持端庄扔到九霄云外，笑得合不拢嘴，嗓门也大了不少，要不是怕碰坏女儿一身贵不可言的衣饰，她此时此刻肯定得搂着张殷勾着胳膊跟人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女儿似的。
在这种浑浑噩噩的喧嚣中吉时悄然而至，全福太太拿着梳子站到她身边意思意思碰了碰她的发髻，“梳”一下念一句：“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之后别人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有那句“举案齐眉，永结同心”回响在她心底，在她接过莲子百合羹低头去尝时，泪水无声无息滑进通透的羹汤里。
在悠远而进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张殷抬起了头，震天锣鼓声无疑表示迎亲队已经到了。屋子里的女眷争先恐后冲出去看热闹，张殷突然想对母亲说点什么，但是金氏在众人拥簇搀扶下早就被人群裹挟着出屋去了，只有傻丫头绿荷还在忙前忙后，偶尔一回头，才发现姑娘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姑娘！你怎么哭了？”绿荷慌得赶忙去给张殷擦泪，确被一直侍候在张殷身边的女官一脸嫌弃地把手推开道：“你别碰，妆碰花了担待得起吗？”又转头对张殷笑呵呵道，“张姑娘莫急，咱们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这妆面是哭不坏的，泪干了自然就好了。”
“嗯。”张殷轻轻应了这么一声，将两只手紧紧绞住藏在大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