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鱼觉得自己很配。
所以他只看了一眼,便抬头继续向着风雪剑梯上走去。
到了一千丈的时候,那处沉寂了很多年的山门便显露了出来。
那些山石之上原本应该满是青苔,满是绿藤,但是因为这场细雪入崖的原因,倒是一片雪白,像极了当年剑崖一切都还张扬的时代。
张小鱼在那里停了下来,拨开那些才始积了一层的细雪,而后拨开了细雪之下生长也枯死了一千多年的青藤的尸体。
于是有块石碑露了出来。
石碑上有些字,在人间并不算什么秘密。
那只是一些名字。
譬如剑崖大师兄一剑,三师兄青莲,四师兄斜桥。
还有一些名字已经在岁月里磨损了。
于是张小鱼的目光随着自己的指头继续向下落去。
六师姐青竹,八师兄妖。
还有白衣,木鱼,以及最末端,一个似乎被人刻意抹去了的名字。
张小鱼并不知道那个名字是谁,但是他知道那是被谁抹去了的。
函谷观最后一代观主,李缺一。
张小鱼平静地看了许久,而后重新将那些藤蔓缠了回去。
埋没的历史自然应当继续存留在历史之中。
他们也许能够从历史里读到什么,也许不能。
只是在做了一个少年的梦之后,迎着这场风雪向剑崖之上而去。
不可回头。
那块被青藤埋没的残缺的石碑,也许便是这座剑崖曾经做过的,一个少年的梦。
张小鱼继续向上而去,只是才始在剑意中走了数十阶便再次停了下来。
高崖风雪之中。
有个橘衣女子安静地站在剑阶之上,一瀑雪色长发在风雪中微微漾动着。
张小鱼很是端正的在剑梯之上,顶着万千剑意,行了一礼。
“见过崖主。”
人间剑意出剑崖。
天下剑修,无论是谁,都需要怀抱敬意去对待崖上的人。
秋水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只是想看看这个人间白衣剑修,究竟是怎样的一般。
但剑崖之主,本就不会看人间之事,更不用说会来看一看这样一个剑修。
所以张小鱼微微低着头,安静地等待着秋水说出她的来意。
风雪越来越大。
秋水在看了很久之后,终于轻声开口说道:“师兄离开剑崖前,曾经托付过我一件事情。”
“崖主请讲。”张小鱼依旧保持着剑礼姿态,尽管他手中并没有剑。
秋水平静地说道:“他要我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张小鱼没有沉默,没有犹豫,当秋水的那个问题落向风雪之下的剑梯,张小鱼的答案便已经越过了风雪而来。
“是的。”
秋水静静地看着张小鱼。
满崖风雪似乎凝固了一般。
“好。”
张小鱼原本平静的心绪,却是在这一个好字落向耳畔的时候,颇为慌乱地跳动了一番。
剑修的好字,是人间独一档的字眼。
磨剑崖的好字,是剑修之中独一档的字眼。
尽管秋水说的是好。
但是张小鱼在那一刹那,还是有过一瞬间的忐忑窒息。
如同那个字眼如果不是好。
那么一切将不被允许一般。
秋水已经问完了丛刃的那个问题,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站在风雪里,安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而后转头看向东海。
“我想与你多讲一个故事。”
秋水的声音很是温和,很是宁静。
“一千多年前,我去过一次东海四十九万里,去将我的秋水剑带回来。”
秋水静静地看着张小鱼。
“你知道我当时在那里看到的人间是什么样子吗?”
张小鱼听到这个问题,抬头看着这个在崖上孤寂地坐了一千多年的女子。
“是什么样子的?”
秋水轻声说道:“不是什么样子的。东海四十九万里,看不见人间。也许在那样的尺度之下,人间薄成了一张纸,渺小成了一粒尘埃。于是什么都不可见,没有风声,没有喧闹,什么也没有,只是无比孤寂喑哑的远海天光。”
张小鱼皱着眉头,看着秋水问道:“崖主想要说什么?”
秋水平静地说道:“有些地方比东海四十九万里更远。”
张小鱼蓦地沉默了下来。
秋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转身拖曳着一瀑流雪,向着崖顶浊剑台而去。
张小鱼长久地站在石阶之上。
这里是磨剑崖一千丈,也是曾经十年剑宗的山门,往下是人间,往上是承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