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御前争辩着什么。
就这般声音忽大忽小,足足争了两刻钟,才平息下去,再过了一刻钟,紧闭许久的殿门终于打开,七个人陆续从垂拱殿走了出来,皆衣着紫袍,正是两府要员,宰执重臣。
陈尧咨正在其列,出门看到狄进,不免有些讶异,但旋即就想到了,定是馆试通过之后,太后直接相招。
王曾、张士逊、鲁宗道、张耆、夏竦,也都打量着这个站在垂拱殿外的后进之辈,眼中的意味各不相同,相比起来,曹利用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在意地移开,嘴角上扬,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
狄进的视线没有与任何一人对接,只是作揖行礼,眼角余光就看着一道道紫色的朝服下摆从旁边走过,听着黑面木底的官靴,踩在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渐渐远去。
再等片刻后,内官来到面前,轻声道:“狄三元请入殿!”
狄进跟着内官,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来到殿中行礼:“臣狄进拜见太后!”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后,准确的说,是太后第一次见到他,毕竟隔着帘子,臣子是看不见太后真容的。
太后本来则能在科举殿试中,面见今科士子,尤其是排名前列的,但她那时急于纠正八大王的过错,放权给了赵祯,以致于也没见到人。
此时珠帘之后,刘娥轻轻揉了揉眉心,振作精神,打量着来者。
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印入眼帘,即便头微微低垂,保持恭敬,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有种朝气蓬勃的出众气质,不得不说,见惯了年老的臣子,这位看得无疑更让人舒心。
刘娥开口赞誉:“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狄卿聪敏通达,一心利民,亦有狄梁公遗风啊!狄卿可知,泗水县弥勒教坛,已无百姓祭祀了?”
狄进道:“兴修水利,垦辟荒野,军民并丰,乃国之大事!泗水得县令张廷赞所领,各地乡绅所助,治理水患,整理耕地,变废地为良田,百姓有安居之所,自不会受邪教蛊惑!”
“此正途也!”
刘娥微微颔首,又轻轻叹息:“然多有求功心切之辈,不顾百姓安危,一意围剿,要将今日之良民,逼迫成明日之逆贼……”
狄进应了一声:“是。”
刘娥话锋一转:“陈公权知开封府时,屡破要案,多有狄卿相辅,老身观案卷,辽国谍探在京师秘立了一处‘金刚会’,可有此事?”
狄进回答:“根据目前所获贼人的口供,确实有这么一个谍探组织的存在。”
刘娥直接将两者联系起来:“这便是又一处‘弥勒教坛’了,国朝稳定,民心思安,那点阴谋鬼祟,又如何值得大动干戈?”
此言确实是正理,如果国家兴盛,国力强盛,区区几个阴谋行事的谍探,自然撼动不了大势,生不出风波,可但又说回来了,别说古代的封建王朝了,就算是后世各个国家,都有各自的社会矛盾,真要被钻漏洞,也是防不胜防……
所以刘娥接着道:“然这等贼子,又不可放任自如,狄卿以为,该对‘金刚会’如何处置?”
结合之前的重臣争辩,狄进已经清楚了此次谈话的关键。
毫无疑问,刘娥是不希望看到机宜司壮大的,但之前辽人谍探确实兴风作浪,又没有理由反对,便准备从另一方面加以遏止。
曹利用将机宜司搬出来,跟皇城司打擂台,太后就准备将他搬出来,跟机宜司打擂台。
前面两个至少是组织,后面干脆是个人,这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狄进有意沉默了片刻,才微微苦笑着道:“不瞒太后,臣对于‘金刚会’亦有执念,仔细搜寻,然根据案犯交代,这个谍探组织早在澶渊之盟前后,就已潜伏,至今已有二十载,一举一动极为谨慎,乞儿帮丐首被擒后,会中成员就与之彻底断了联系,臣亦无法抓到他们蛛丝马迹……”
刘娥聆听,末了道:“如此说来,狄卿也没有把握抓住‘金刚会’的贼子了?”
狄进直接道:“确无把握。”
刘娥道:“狄卿一人无把握,若有国朝精锐相助,又当如何?”
狄进怔了怔,突然明白,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位执政太后,对方的目的不是打擂台,是要摘果子,曹利用成立了机宜司,刘娥则要把机宜司掌控在自己手中,立刻道:“臣年少,恐难当重任!”
刘娥嘴角微扬:“晏学士如狄卿这般年岁,已得先帝所信,担当重任,狄卿不必妄自菲薄!”
说实话,狄进的年龄之所以没有遭到明面上的非议,就是因为朝堂上有晏殊在前面顶着,相比起当年真宗对晏殊的宠幸,如今赵祯对狄进的照顾还真称不上简在帝心,但问题是,如今那位天子的老师,却是被贬官外放的,以这位举例,一方面是解围,另一方面无疑也是敲打。
狄进却好似没有听懂,依旧是那句话:“臣年少,恐难当重任!”
你有本事就先贬晏殊再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