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十五年,江南郦州,已至季夏,外面烈日炎炎,屋内却异常阴凉。
阖着双眸的苏虞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被褥,额间冷汗密布,美艳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干裂的嘴唇隐约泛着血丝。
这时,房门猛地被一把推开,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走进来,毫无顾忌地坐在软榻上,很快不断地传来喝水声以及二人的谈话声。
“外头热死了,还是放了冰块的屋子凉快啊。”
“那是自然,这可是从楚京运送过来的好东西,听说只有那些皇室贵胄,名门望族才能享用呢。”
“不提楚京也罢,这一提起,我就越想越来气……两年前,在楚京当官的大老爷被陛下封右相,赐相宅,整个苏府举家迁至楚京右相府,连那些个粗使丫鬟都跟着去享福了。
而我这个在老夫人身边当差的一等丫鬟,却偏偏被留下来伺候半死不活的六小姐。依我看,当初四夫人就不该救她这个不中用的女儿,白白地搭上一条命,真是不值得!”
“对了,春蕊姐姐,我听说四老爷已经娶了续弦柳氏,好像是户部尚书赵大人的表妹,早年间嫁过一次人,但丈夫年纪轻轻就病死了,便一直未再嫁。
不过,这个柳氏待五小姐和九公子倒是极好,对他们视如己出,将四房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谁说不是呢,如今四老爷既得贤妻,又儿女双全,一房四口其乐融融,谁还会记得有一个被遗弃在苏府老宅的女儿啊……”
“哎,若是两年前那个冬夜里,六小姐没有贪玩落水,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了……”
“哼,这就叫富贵在天,人各有命。瞧瞧五小姐,原先不过是四夫人好心收留的养女,如今都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若五小姐顺利成为太子妃,待日后太子登基,那她可不就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后了……”
“咳咳咳……”床榻上忽然传来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两个丫鬟皆一动不动,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起身前去伺候的意思。
苏虞咳个不停,不自觉地双手紧攥着被褥,手背上青筋暴起。
谁知,她倏地朝着床榻边吐出一口鲜血,原本惨白的嘴唇染上一抹红,与左手腕处那只润泽剔透的红玉手镯交相辉映,刺眼得仿佛那浮云山上遍地盛开的虞美人,惊艳又凄凉。
苏虞颓然无力地躺回床榻,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微微泛红,没过一会儿,缓缓地闭上双眸,掩去眸底浓烈的恨意。
一旁的蓝衣丫鬟犹豫片刻,准备起身过去看看。
身边的红衣丫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嗤之以鼻道:“冬芷,你管她死活干嘛,不嫌晦气啊。”
冬芷面露难色道:“春蕊姐姐,若是黛臻姑姑熬完药回来瞧见六小姐吐血了,只怕是要怪罪咱们了。”
“那也是她自己身子不好,关我们什么事。”
春蕊翻了个白眼,讥诮道:“她自从两年前落水后,便一病不起。虽说当时捡回一条命,但怎么着也是在冰冷的池水里泡过,身子早已落下了病根。
就算灌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补。倒不如早些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咱们还要没日没夜地伺候这个病秧子。”
话音刚落,一位面容沧桑的中年女子端着汤药,脚步加快地走进屋内。
她瞧见眼前这情形,顿时面色一沉,厉声道:“小姐都咳吐血了,你们两个眉毛底下的两窟窿是摆设吗?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府上的吴大夫来!”
“是,黛臻姑姑,我这就去。”冬芷下了软榻,忙不迭地往屋外跑去。
黛臻睨了一眼坐得稳稳当当的春蕊,皱眉道:“你把地上的收拾干净。”
“那还是留给冬芷收拾吧。”春蕊不屑地撇了撇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黛臻无奈摇头,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拿着帕子擦拭苏虞唇上的鲜血,眼里满是担忧与自责。
少顷,黛臻舀起一勺汤药,刚准备喂向苏虞的嘴边,却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精准地挡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视线相对,苏虞红着眼眶,动了动唇,清冽干净的嗓音带着几分嘶哑,“姑姑……水。”
“是,是,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倒水……”黛臻潸然泪下,随即将汤药放在桌上,手脚麻利地走去软榻那边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苏虞艰难地坐起身子,靠着床榻,接过黛臻手中的茶杯,一时间喝得太急,呛得她又咳了起来,“咳咳咳……”
“小姐,慢点喝。”
黛臻一脸心疼,动作温柔地拍着苏虞的后背。
待苏虞顺过气来后,她随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声音哽咽道:“小姐,壶里的水都被那两个偷懒耍滑的丫头喝完了,奴婢这就去再烧些热水。”
苏虞微微颔首,见黛臻的身影逐渐远去,动作迟疑地掀开被褥,用手狠狠地掐了下僵硬的双腿,一阵清晰的疼痛感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