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难受,有意识屏蔽,不管他们说什么,渐渐也就声音模糊。吃得半饱,宾客到齐,举目望去无虚席。小孩打闹,大人聊天,场下灯光暗淡,空旷舞台通亮照人。突然人群躁动,有人说新娘子来了,大家都往门口看,我本能地伸头瞧,妹妹回头笑话我说:“哥,这是你新娘子,晚上还没得看?”我一时哑嘴,对呀,我怎么跟看别人新娘子一样呢?可这一切都有点突兀、不真实,我都没做什么,就结婚了,我总感觉结婚的不是我。
我还没看到呢,姐夫过来叫我去后台登场,我刚走两步,后面人群惊呼,男女兴奋。我喉咙干燥咽了咽口水,极力回想渠佩芳容貌,心想也没那么好看哪,至于这样吗?不对呀,他们看的是我新娘子耶,狗日的。
我站在台上,台下众人如暗夜青蛙,眼睛盯着台上,先是一阵巨响音乐炸耳,震得我脑袋嗡嗡,台下颇有微词。要是我管事一定扣他五百。音乐响完,旁边司仪说:“夏日大好,结婚要趁早。天气炎热,新郎的心一片火热。欢迎大家来到婚礼现场,我是永好婚庆公司主持人阿辉。新郎,你告诉大家,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日,这主持人什么意思?老子结婚,要你多说话?到底谁是主角?还打广告,还问我低级问题。
我忍着火笑着慢慢说:“我要接我的新娘子。”台下有人发笑,司仪说:“好,良辰吉时正相遇,成人美梦在今朝。才子佳人郎对貌,上前一步要把美人抱。请新郎以隆重缓慢的步伐,上前迎接你的新娘子。”你在指挥我走路吗?
话落音乐响起,我慢慢向前走去。背景大屏鲜花烂漫,五颜六色映出屏外,T台长道漫洒丽红柔光,让人面皮染上喜庆之色。我随音乐踩着步子往前,红毯尽头是凤袍红装新娘子站在红花门外羞羞等我,妆容精致,红唇粉面,长发盘成凤卷,金钗、扇琉装点,耳坠珠玉闪闪,身姿娇妍美态,与此前判若两人,着实惊艳。这要是别人的妻子,我指定好好欣赏。可惜这是我的妻子,我心中五味杂陈、思绪繁复。
司仪真是个搅屎棍,在后面叨咕叨、叨咕叨说个不停:“新郎坚定地向前走,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新娘在焦急而热切地等待,等来生命中的那个男人。红毯就是幸福的天梯,双方收紧胸前的红线,发现线的另一端刚好是你······”
我真想把他话筒拔了,有意识地不听他讲话。突然如入梦境一般,小时候过家家的游戏照进现实。我面前的是渠佩芳不是孙香敏,我的脑子里两个人的形象在PK,最终由我面前的红装影像入眼围脑增援,孙香敏的影像完全消失,全是我的新娘——渠佩芳。我稍有痛苦挣扎,更多的竟是紧张,手脚出汗,心跳加速。难道我是西门庆转世,陈世美附体,中国新时代渣男?
我无暇多想,走在这条曾经梦到过的红毯上,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红毯,我潜意识里把它当成了唯一的、最后的一次,尽管有哪里不对劲。这一刻来得猝不及防,感觉既虚幻又飘忽,真实得不够。我眼神迷离彷徨,又渐渐湿润放光、深情专注,终于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影,这是我的新娘?这是我的婚礼?我现在走向的红毯尽头是幸福吗?还是又一个包办婚姻的悲剧呢?
众所周知,新郎不是人,是一个负责的职业,是一个美好的称谓。新郎必须要以主角之姿,完满演绎一场婚礼,让宾客嫉妒,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俩真心相爱,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不渝变。我就是新郎,我面带笑容在花门外伸手迎亲,她从另一个挽着胳膊的男人——她的父亲——手里,含羞默默地过渡到了我——她的新郎——手上。一个少女变成少妇,走向前路未知的旅途。一个少男变成丈夫,承担起或许无法胜任的责任。
新娘紧紧捏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有些紧张。她就像随着渔夫出海的女人一样,在茫茫大海中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唯一的希望就是渔夫的信守诺言、不离不弃。我也紧一下手,对她微笑,她安定许多,我也安定许多。突然大屏洒花,音响噼啪爆竹,舞台灯光变换,亮如白昼,聚焦着这条来时归途、红毯大道,人群欢呼、鼓掌、尖叫,我俩牵手穿过花门,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并肩走到舞台中央。
司仪一直呱呱呱呱的,说什么“牵起你的手,一生一世跟我走。牵起你的手,早生贵子啥都有。牵起你的手,从此幸福到白头。双方紧紧牵着手,哥哥妹妹大胆往前走。走出一个步步生花,走出一个幸福人生路,走出一个不离不弃恩爱满堂红······”我心里万马奔腾,好想打人。这狗东西太坏我气氛、乱我节奏,仿佛我是个听他指挥的机器人,问题是程式摆在那,我还不得不“按他说的”做,气死我了。
我到舞台站住,司仪说:“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福这对新人。”大家热烈鼓掌,司仪又在掌声中说:“鼓掌越烈越幸福。”掌声更剧烈了,司仪又到舞台边沿四角边走边说:“让我听听哪边的掌声最热烈。”他到一边,伸个话筒,那边就分贝陡增。这不是逗小孩玩吗?不过既然是献给我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在一阵长长的热烈的掌声之后,司仪回到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