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家里请的“先生”已经来到,家里锣鼓唢呐震天响,念经超度的声音一浪接一浪。
刘薇被震的太阳穴跟着突突的跳。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好让自己脑子保持清醒,她陪着母亲把丧礼饭食采买的事交代给邻居小阿嫂,让小阿嫂需要什么自己做主帮着买了记账。
邻居小阿嫂三十六岁,性格豪爽,做事雷厉风行,带了几分泼辣。刘薇小时候经常帮她带孩子,她拍了拍刘薇的肩膀:“你和你姐一路赶过来辛苦了,交给我你们放心,你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伤心极了,你们好好开导她!”
德县的习俗,家里有人去世,嫁出去的女儿女婿要买糖食饮料给帮忙做饭打理的人表示感谢。有的女儿女婿小气,帮忙的人就会唱山歌旁敲侧击要吃喝,如果女儿女婿擅长对山歌,或可逃过一劫。
刘薇一直不理解,人都去世了,还唱的出山歌,小时候刘薇的小姨夫就是不了解这习俗,生气的说:“他们为什么要唱歌骂我是鸡仔马鹿,我明明是人!不是什么动物!”
为此,刘薇的母亲早就跟刘薇和刘欣做了心理建设:“我们死的时候,你们再不愿也要给帮忙的叔叔婶婶买吃喝!”
刘薇不会对山歌,也没有那个心情。她借了小阿嫂家的车,自己开到镇上的市集,买了三箱龙眼、两箱青枣、两箱砂糖橘,又到超市买了五箱王老吉,村里人都爱喝,再买了四条香烟。
回到家,把这些东西直接放在院子里的桌上,对着帮忙的叔叔婶婶说:“辛苦你们帮忙了!我爸我妈年纪大了,我和我姐又常年在外,对这边的习俗不是很了解!招待不周的地方,你们多担待!”
周围人窃窃私语,“他家女儿真大方,这么犒劳我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个龙眼很贵的,昨天我去街上问了价格愣是没舍得买!”、“这下好了,我们连唱山歌的机会都没有了!”……
母亲看到,把刘薇拽到没人的地方,生气的说:“你这死丫头,有你这么做事的吗?一次拿一箱出来就行了,哪有你这么全部堆出来的?”
“我怕他们对我唱山歌,我听又听不懂!干脆先把他们的嘴塞满!”刘薇回道!
“一会你大伯要去殡仪馆给你小姑父他们送吃的,你和你姐一起去看看吧!去见见你哥最后一面!顺便把你侄女接回来!”说完,母亲的眼,布满了血丝,大概昨晚又偷偷哭了一夜。
刘薇看着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头发凌乱的盘在脑后。母亲老了!
殡仪馆在县城,三轮车刚驶进大门,刘薇就感觉到凉意。
哥哥躺在棺木里,身上穿着一身黑色中山寿衣,头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脸色铁青,面容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自从出事后,小姑父一直守在殡仪馆。他对着两姐妹说:“他喜欢抽烟,你俩给他点支烟吧!”
刘薇依言点了一支放在哥哥面前的供桌上,烟平缓的燃过。刘欣也点了一支,还没放下,烟就熄灭了。刘欣重新点燃,刚放下,烟又熄灭。
小姑父对着刘欣说:“别点了,你是他姐姐,你敬的烟他不敢抽!”
刘欣一听,眼泪哗啦啦的留下来:“他还知道他没脸抽我点的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到死了终于懂事了?”
刘薇扶着颤抖的刘欣走出屋外,安抚着姐姐。她理解姐姐的感受。
刘欣从小被父母送到外婆家,在外婆家自生自灭。十二岁才被接回家里,受不了父母总因钱争吵,十三岁就辍学外出打工,做过清洁工、餐馆洗碗工、理发师……从小没感受过父爱母爱,但每每发了工资就得一大半交给父母抚养弟弟妹妹。
刘博的不懂事是出了名的。小学没毕业就跟着一群混混抽烟喝酒瞎晃荡,后来甚至还吸毒。从戒毒所出来后,父母担心他继续跟原来的那群混混鬼混再次吸毒,愣是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刘欣那里。
刘欣帮他找了一份工作,不足一个月就又开始犯浑,在烧烤摊喝多了酒,撒酒疯把烧烤摊砸了个稀烂,烧烤摊的音响也被他砸坏。
刘欣只得买了一堆礼品上门赔礼道歉,摊主看刘欣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赔偿一万多块才未将送进派出所。
觉得丢人,没脸继续待下去,又找刘欣拿了一千多快回老家。
后来父亲和母亲张罗着给他娶媳妇,女方要求三金,父母没钱,又逼着刘欣掏了一万多,才罢了。
刘欣对这个弟弟,充满了无奈,恨他、怨他,如今看他平静的躺在那里,怨啊恨啊没有消失,却也莫名多了一份伤感,各色滋味搅在心里,通通化成了眼泪。
刘薇对哥哥的印象,更多停留在小时候。从小以欺负她为乐,哥哥的打、骂伴随着刘薇的童年。那时候她和哥哥睡在阁楼,半夜醒来,看到哥哥和一群人用锡箔纸烧白色粉末吸,有人发现醒来的刘欣,扔瓶冰牛奶打发她。
无疑,哥哥是聪明的,成天逃课数学还是经常一百分,但凡他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成绩一定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