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的杨家任蹲下身子舀一瓢迷魂水咕噜咕噜地喝干,将瓢递给后面一个灵魂,他便走开,继续前行。那勾使问他什么滋味,他说,我说不准,不苦不涩,不咸不淡,看这迷魂水清亮透明,可是喝到嘴里,有一种酽酽的感觉,像喝放凉了的米汤。
出了迷魂殿,一路上阴风劲吹,行云漫卷。再行一段路,便看到前方一座城门,上书一副对联,上联:人与鬼鬼与人 人鬼殊途;下联:阴与阳 阳与阴阴阳永隔;没有横批,只有一块黑匾,上书丰都城三个鎏金大字挂在城门中央。
快到城门口,那勾使将那条皮带样盘在腰间的铁链解下来,再次将杨家任系上,并对他说,家任,我知道你不会跑,为什么又要再把你锁住呢?这是冥府的制度,阴差押解亡魂必须系上链子,不可懈怠,如果我对你过于宽囿,被其他阴差发现,向阎罗王打个小报告,我就要受训,犯不着。
杨家任说,阴差官爷爷,我很理解你,也非常感谢你。
不说了,你也看到了,前面就是阴间第八站,丰都城。那勾使抬头望着高大气派庄严无比的一座城楼肃然起敬地说。
杨家任点头,跟着那勾使前行。到了这里,向上看看不到星辰日月,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埃尘。大城门前两边各站一排手持兵器的阴兵,且戴着头盔,面相严肃。
那勾使许是与守门阴兵面熟,朝他们点个头。内中一个壮硕身材的阴兵把手一摆,说声进。杨家任就跟着那勾使悄无声息地过了大城门。再走几步,里面又有两道城门,在头道门和二道门之间有两盏大灯高高悬空好像在漂浮,仔细看却纹丝不动。一盏光亮无比,一盏昏暗黑沉。
那勾使带着杨家任却不沿着亮灯走,而是沿着暗灯走。杨家任悄声问,怎么不往亮处走,而走暗处?那勾使吼道,不该问的不要多嘴。杨家任便低下头,显出一副特老实的样子。
世间活着的人,大都搞不清楚阴曹地府到底是么样子,若是搞清楚了,到这里来了,肯定不能回阳了。
当下那勾使带着杨家任沿着这条暗路走过白玉雕成的二道门,就看见并排排列的十座城门,也就是依次排列着一殿至十殿的阎王殿。每个殿堂门口都有阴兵把守。阴兵穿着古装,有的也不全是古装,只是上身的制服是古代的款式。
据说阴曹地府的阴兵也都是有轮回和替换的,就像阳世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士兵转业或复员只是时间的问题。在这里有不少近代的亡人没有投胎转世,而是藉着一些因由担任各殿的阴兵鬼差。
各个殿门门口都有把守的阴兵,有的认真核对灵魂手里的批票,有的检查灵魂魂头的高矮尺寸。一个个都在井然有序地工作,毫不逊色于人间的行政部门,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鬼差都是奉公执法,从不徇私舞弊,清廉如水、心明如镜。一般到达这里的鬼魂,心中也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安分了不少,都自觉排队等候各殿阎王的审判。
眼看到了第一殿秦广王殿殿堂门口,那勾使便将锁住杨家任的铁链解开,然后速速掏出批票,交给守门的阴兵过目,并将杨家任的阴灵交给他,又对杨家任说,家任,我的任务完成了,今日歇一晚上,明天清早又要赶赴阳世押送新亡的灵魂到这里来。
杨家任欲向他行跪拜礼,那勾使摇头,说不必,不必,这里是什么地方?在阎罗王殿堂门口,我算老几?
那就谢谢你对我的一路照顾。杨家任感恩地说。
也不知那勾使听见没有,一眨眼,他就不见了。那阴兵把这批票与其它一沓批票夹在一起,对杨家任说,愣在这儿干吗?还不快去排队,等候审判。杨家任唱个诺,一看第一殿秦广王殿堂前站了一长队阴魂,他也就跟到后面站着,因心里没底,有些恐惧,不知自己一旦接受阎王审判会是一个么样的结果。
一会儿,就轮到杨家任受审。秦广王坐在殿堂之上,饬令杨家任报上姓名、出生地和死亡时辰,他一一回答。秦广王翻看杨家任属地的城隍庙事先呈送来的档案资料,知道了他的死因,却找不出他有什么大的过错,便叫他自我检举,生前避着人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儿没有。
杨家任说没有。秦广王皱眉厉声道,你不是圣人,生前不可能十全十美。再想一想,你做没有做亏欠良心的事。
大王,让我想想。杨家任双手按住太阳穴,低头沉思,忽然接道,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件亏欠良心的事,让我至今自责。
快如实招来,做了什么亏欠良心的事?秦广王说着,从座位上站起。
记在我在庠序教书的时候,一日下课,我正在室内备课,突然外面刮起大风,我也不顾及,继而下起瓢泼大雨,一位秀才跑进来,匆匆忙忙地打开后门,到后院里收衣服,本来晒干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
那秀才冲着我忿然地说,你真是太迂腐了,外面下雨,也不晓得出门收衣服。别人的事你一点也不关心,谁还愿意关心你?当时我非常内疚,至今亦然。要说我在生时做了什么亏欠良心的事,这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