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马路,我回局里换了便装,便按着短信内容去离这两个路口的饮品店赴约,那家店我之前去过几次,给同事带过饮料,店里生意比较淡,位置也比较偏,正适合谈一些不适合太多人知道的话。
店里稀稀疏疏坐着几名大学生模样的人,我坐在拐角的一张桌旁边看街景边等待。窗外响晴薄日,淬光清爽地洒落着,似一层薄纱笼罩在街上每个行人的身上。
很快,姜老师不疾不徐地走进来,低眉看了我一眼便坐了下来。
“姜老师,今天又影响你午休。”我抬起手,招呼来店员,“姜老师,喝点什么?”
“柠檬茶吧,谢谢。”她的嘴角漾开一抹勉强的笑意,“是我约见你的,我打扰你工作了才对。”
“最近怎么样,班级情况还好吗?”
她无奈地笑了笑:“学习方面基本是回到正轨了,但那件事。”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那件事的影响似乎更大了。”
“在哪方面?”我皱起眉。
“学校不间断地质问,还有家长的关注,毕竟我是班主任,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她的微笑更加凄苦了几分,“也许我确实损坏了学校的声誉,现在每天读分数秒地度过,真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过去。”
我沉默了半晌,聚起目光看着她说:“你是个负责任的老师,不要因为其他因素给自己施压。”
她长叹口气,又摇了摇头:“他们都是我的学生,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我理应负责任。这件事的发生,有很大原因是我的失职。”
我将身子向前倾了倾,试探着问:“姜老师,这些话,是你内心的想法,还是有人和你谈话的时候和你这么说的?”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眼里满是无奈。我也不再多问,心里估算了学校午休的剩余时间,便直接进入了谈话的核心。
“姜老师,可以的话,我想再问问你对林羽的看法。”
她抿了一下嘴巴,认真思索了片刻,说:“他很是温柔沉默,不和人打交道,成绩不错,尤其是语文,大概因为我是班主任的缘故吧。平时很喜欢看书,尤其是医学类的书籍,他的散文写得很好,课余时间我也会和他谈论文学。如果我注意到他情绪有异常,当天我就会找时间和他谈心。对于你关心的那个问题,我在安慰林羽之余,不断和冯泽安沟通,联系他家长,也求助过同事和学校的帮助。”
“收效甚微,对吧。”
“是的,否则事不至此。”她喃喃道,“毕竟同事们也不想做自找麻烦的事,校方也有自己的顾虑吧。”
我点点头,拿出笔记本摊开在桌上。“刚才那条短信,能详细说说吗?”
她顿了顿,目光沉了下来,低声说:“这件事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欺凌的情况并不是从入学时开始的,而是从林羽小学时就存在了。”
“你是说,林羽小学时候也被同学欺负过。”
“不止是这个意思,冯泽安从小学起就开始欺辱他。”她端起茶喝了一口,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沓,“他们之前就同是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的校友,学校就在祁丰县。”
我猛地一怔,惊诧和愠怒的情绪一并升腾起来,这场欺凌持续的时间远比我想象得要久得多。这到底是出于何原因,还是说这些歹毒之举根本毫无理由,仅仅是稀松平常的消遣?我理了理后颈的头发,吐了一口气:“姜老师,关于细节,能再说说吗?”
她偏过头,静静凝视着窗外,许久后开口说:“高中入学后至今,整个班级的气氛,因为冯泽安受到很大影响,论品行和成绩,他都远未达到进入成中的标准。他的家境似乎很是优渥,在这种环境下,冯泽安几乎是没有毫无来由地欺负林羽,肢体上的打击,言语上的辱骂,排挤和孤立。而我作为老师做了我自认为能做的一切,但就像你说的,这些其实并没有起到效用,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我伸出手握拳抵着下巴,默声不语。毫无疑问,一个轻狂妄为的学生,绝不会仅因为劝导而改变,换言之,这种暴戾的性格也绝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形成的。
“冯泽安能一直做出这种行为的原因,你有什么了解吗?”
“父母。”她清晰地说出很简单的两个字,又说,“据校领导所言,他的父亲似乎很有本事,甚至让校方也有些顾虑。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避着他,但依然有很多人围着他的原因。他的母亲对他也是非常宠爱。过去他惹下的很多麻烦,他的父母都想尽办法去平息,真的不能理解这种方式,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溺爱吧。”
我静静听着,对她的话很是赞许。她的看法很有道理,没有最大限度的宽宥,决计不会有最恣意的放纵。
之后姜老师和我说了一些可能有帮助的细枝末节,直到午休结束前的十分钟。
我们在店外告别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主动开口问:“姜老师,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